第6章

趙老太醫父輩、祖輩都是大夫,他醫術高超,脾氣也大,精妙的醫術與糟糕的脾氣俱譽滿京城,杏林界赫赫有名的“仁心炮嘴”便是他了。

他與江令宛的祖父會寧侯是發小,兩人稱兄道弟,感情很好。

“趙伯父。”江伯臣在趙老太醫面前不敢拿大,乖乖行了晚輩禮,然後把藥端給趙老太醫。

“勞煩您老看看這藥怎麽樣。”

趙老太醫接過藥,臉色“騰”地一下就變了,他擡起頭,犀利的目光從眾人臉上滑過。

江伯臣面帶詫異、梅雪娘平靜沉穩又隱隱有些傲然的氣勢、而喬姨娘眼圈發紅,面色有些淒苦。

趙老太醫瞬間就明白了,他一聲冷哼,將藥碗重重放在紫檀木大方桌上,藥湯灑了大半。

江伯臣心頭一個咯噔:“伯父,這藥……”

“這藥是你弄的吧?”趙老太醫撇著嘴,目光鄙夷地睥睨著梅雪娘:“你不喜這小妾,讓她落胎就罷了,竟然還在藥中加料,加大了紅花與麝香的劑量,這一碗藥下去,便是大出血,一屍兩命。你這婦人,心也太歹毒了些。”

“這藥有問題?”江伯臣驚得失聲質問:“趙伯父,您會不會弄錯了?”

趙老太醫聞言,像看白癡一樣看江伯臣:“你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了,我記著你幼時挺聰明的呀!”

怎麽現在變得這麽蠢,問出這麽愚蠢的問題來。

江伯臣面皮紫漲,自知失言:“伯臣胡言亂語,說錯了話,請伯父恕罪。”

趙老太醫撇了梅雪娘一眼:“那你打算怎麽處置這婦人?”

“這……”江伯臣陪著笑,含糊道:“伯父放心,這些許小事,侄兒一定會好好查,會處理好的。”

趙老太醫越聽臉色越黑,暴跳如雷:“些許小事,落胎是常有的事,可害人性命乃是犯王法的,這也叫些許小事嗎?虧你還是個進士。堂堂讀書人,天子門生,竟然能講出這樣無法無天的話來。”

“你是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還是枕頭風把你腦子吹跑了,你老婆年輕面嫩,你貪她顏色好,便由著她殘害你的子嗣,你還是個人嗎?”

“她連殺人的事都幹出來了,你還護著她。你不僅好色,而且心狠,聖人的教誨你是半點也記不住,瞎讀了這麽多年的書!”

“你爹不在家,你就膽大包天,為所欲為了。好,我這去應天府叫了人來,既然你不處置,我就替你處置!”

江伯臣滿頭大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鞠躬作揖說盡好話,哀求趙老太醫。

可惜趙老太醫不聽,逼著他當面處置梅雪娘。

一個死乞白賴地求,一個火冒三丈地罵,兩人誰也不願意退步。

梅雪娘看著江伯臣窘迫的樣子,好半天才忍住嘲諷了神色,她站起來揚聲說:“趙老太醫,老爺沒辦法處置妾身,因為這藥,是給妾身喝的。”

僵持不下的兩人像被施了定身術一樣陡然靜止。

“你瘋了?給自己喝這樣的藥?”趙老太醫震驚:“你跟自己什麽仇什麽怨?”

梅雪娘無奈地笑笑:“我跟自己能有什麽仇什麽怨,這藥,是我們喬姨娘親手給我熬的。”

梅雪娘努努嘴,點了點喬姨娘的方向。

趙老太醫瞪大眼,將喬姨娘打量一通,不敢置信:“不對吧,就這麽個半老徐娘,不年輕,也不貌美,咋個就能哄得他給你下藥了?”

江伯臣尷尬心虛地笑:“這都是誤會,誤會……”

“不,不是誤會!”趙老太醫一本正經道:“你不僅蠢,而且眼還瞎,放著這麽漂亮的老婆不疼,倒去縱容這麽個歪瓜裂棗的小老婆,不是眼瞎是什麽?”

江伯臣:……

喬姨娘在心裏怒吼:老娘是不年輕了,但好歹也是個風韻猶存的美婦,哪裏歪瓜、哪裏裂棗了?

“也不怪你。”趙老太醫語重心長道:“你只是個同進士,到底比不是正兒八經兩榜進士出身。怪不得人家都說:同進士、如夫人,我原來還不信,今天見到你,倒是不得不信了。”

江伯臣面紅脖子粗,幾乎要一口老血噴出來。

同進士不是進士,說好聽點那就準進士,其實是自我安慰罷了。就像受寵的小妾,自我安慰是如夫人。可如夫人到底不是夫人,同進士也不是進士。

科舉失利,沒考中進士,是江伯臣人生汙點之一。

仁心炮嘴果然不是浪得虛名的,哪裏痛就朝哪裏插刀子。

“好了,你說說,該怎麽處置這個如夫人吧。”

江伯臣覺得自己的臉被打得啪啪響,偏偏還不能反駁什麽:“伯父……”

“老爺。”喬姨娘噗通一聲跪下了,未語淚先流:“妾是冤枉的。妾對天發誓,絕沒有在夫人的藥裏放東西,這一定是弄錯了。”

她的意思是說趙老太醫診錯了,冤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