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藏術於醫,大功一件

“萬物所異者生也,所同者死也。生則有賢愚、貴賤,是所異也;死則有臭腐、消滅,是所同也。雖然,賢愚、貴賤非所能也;臭腐、消滅亦非所能也。故生非所生,死非所死;賢非所賢,愚非所愚,貴非所貴,賤非所賤。

然而萬物齊生齊死,齊賢齊愚,齊貴齊賤。十年亦死,百年亦死。仁聖亦死,兇愚亦死。生則墨丘,死則腐骨;生則宗明,死則腐骨。腐骨一矣,孰知其異?且趣當生,奚遑死後?”

楊朱看著顧擔,一本正經的說道。

在整個世界之中,賢愚、貴賤,都不過是生死的兩端,有什麽樣的差異呢?

仁德如墨子那樣的人逃不出,殘暴如宗明帝那樣的人也都一樣,個人在天地萬物之間,又算得了什麽?

因此,姑且追求今生的快活便好,哪裏能顧忌那麽多呢?

這個態度,可以說是相當的消極了。

只是那雙眼中,還有著不甘,強烈的不甘,他無比希望有人能夠來駁斥他的觀點,且能夠將他說服。

說的玄乎一些,楊朱找不到人在天地之間的位置。

不知道人要去做什麽,應該做什麽。

當見到的足夠多,經歷的也足夠多之後,反而覺得一個人能夠過好自己的一生,讓自己快活也就足夠了,不要再整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他並非是在推崇自身的觀念,而是在探討。

每到一處地方,他都會找人去探討。

可以說他鉆到了牛角尖,也可以說他得了富貴病,閑得沒事兒幹,便找些沒有答案的問題來為難自己。

但毫無疑問的是,尋求答案本身,對他而言已經成為了一種意義。

“這個問題,我怕是給不了你答案。”

思量許久,顧擔誠實的說道。

或許的確有勘破生死之人,也的確有洞察世事之輩,但要給‘人’定性,誰又能夠做到呢?

“不同的高度,看到的事物、角度也不一樣。”

沉吟片刻,顧擔還是說道:“當貧困交加之際,一口飽飯便是活下去的意義,便可以說人活著是為了吃;當溫飽有余之時,尋求功名利祿便是良道,便可以說活著是為了揚名;當自身已達宗師之境,塵世一切再難滿足之後,塵世中的追求便都顯得不堪,反而要糾結其中的意義。”

顧擔笑了起來,“說不定,是站的不夠高,看到的風景也太少,所謂頂峰只是一座小山包,所以反而一葉障目了呢?”

“有理。”

楊朱點了點頭,卻又聳了聳肩,道:“或許只有傳說中的仙人,才能夠搞明白人之所以為人的意義吧?只是,更高處……”

楊朱苦笑,“我只能就此止步了。”

宗師是塵世的頂峰,可這頂峰對整個天下而言還是顯得過於渺小。

百二十歲的壽元大限,甚至都無法將天下走過一遍。

宗師眼中的世界,也不過是盲人摸象而已,只是比普通人摸的更多一些罷了。

井底之蛙,如何暢言天地?又要如何去找尋自己的位置?

這注定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簡單的又聊了幾句後,楊朱告辭而去,相約下次再談。

目視著楊朱遠去,一直沒有插話的清平子咽了一口茶水,自嘲的說道:“你看,這就是找不到前路的宗師。如果沒有仙道存在,你我二人怕是也要陷入這種怪圈之中,永遠都無法解脫。”

像楊朱這種人沒有才學麽?

不,他只是沒有繼續向上的機會了。

無論在人間多麽驚才絕艷,只可止步於此,不得寸進。

余下的時間,只能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心中沒有依托。

但作為知曉仙道消息的“內幕人士”,清平子就沒有落到這份怪圈之中。

因為他知道宗師還遠遠不是極限,僅僅只是觸及到了仙道那個龐然大物的最底層!

便是想要找尋意義什麽的,怎麽也得爬到最高處的時候再去問吧?

否則一個小蟲子,就想要知曉世界的終極奧妙,未免也太可笑了一些。

生活在這絕靈時代的天驕們啊,是何等的幸運,又是何等的不幸。

幸運的是沒有花費太多的坎坷和磨難,便抵達了巔峰,幾乎無人能夠再壓自己一頭,就算不是說一不二,也是舉足輕重的人物,足以影響一國之走向。

不幸的是,這份頂峰又遠不夠頂,像是占據了池塘的王八,在池塘裏橫行霸道固然可以,可當爬出池塘,見到外面的天地之時,才會驚覺自身的渺小卑微。

問題是,即使發現了這一點又能如何呢?

還是只能讓自己的內心苦悶,默默等死而已。

究竟是驚才絕艷,反倒庸人自擾更高一等;還是渾渾噩噩,然後安享天年更勝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