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六章 沒有國臣,只有家奴。

紫禁城,乾清宮。

朱厚照放下手中的奏本,臉上則帶著寒霜。

在其身旁伺候多年的尤址已經能憑直覺感受到某種氣場了,所以每當這個時候他的尾巴就會夾的分外的緊。

作為一個處處以一代明君的要求約束自身的人,朱厚照歷經二十年嘔心瀝血,心無旁騖的就是要將大明從黑暗之中帶出來。可這些人呢?在幹什麽?

他甚至有些明白了,為什麽朱元璋要殺那麽多人。

不殺,不足以泄憤!

“去將張璁叫來。”

尤址微微彎腰,隨後退了出去。

結果他剛踏出去,暖閣裏就傳來一聲‘砰’的巨響。

尤址面容緊肅起來,不敢再有半分分神。

一般而言,外間的臣子在接受傳召的時候,都要在進去之前先打聽打聽皇上的心情如何,尤址是看情況的,如果天子心情很好,那麽他就說了,賣人一個人情,如果天子心情不好,他就一句話都不說,免得惹禍上身。

這樣一來時間久了之後,像張璁這樣常常入宮的人便知道他不說話的意思。

當然,具體是為了什麽不高興,那是不知道的。

而即便是張璁,面對這樣的場景也得帶著幾分小心,而且片刻不敢耽擱,馬上就從內閣值房往宮裏趕。

內閣中還有顧人儀和王廷相二人。

這幫人的鼻子都跟狗似的,靈敏異常,一個照面,大致就能看得清了。

張璁則速速趕到乾清宮外,在太監的引導之下準備入暖閣跪拜。

“張閣老,陛下有旨,奴婢們皆不準入內。張閣老請吧。”

張璁心裏一頓。

他所面對的皇帝,不是十幾二十歲的幼皇帝,更不是凡事都要講一句‘先生教我’的弱皇帝,他面對的是一個已經登基二十年,全面掌握國家權力的成年強勢君主。

所以哪怕他是首輔,這個架勢擺出來,也是有些緊張的。

但再緊張也得進去。

於是推開門,余光迅速瞄了一下,發現皇帝正坐在禦案之後,然後忙下跪,

“臣張璁……”

嘩啦!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從前面扔過來兩三份奏疏。

張璁身子一抖,立馬磕頭,“陛下恕罪!”

“照理來說,你是當朝首輔,朕也並非不懂得禮賢下士的君主,大明更不會容不下一個為國盡忠的一代儒臣,所以無論如何,也該給你留幾分面子,但是你自己睜開眼睛瞧瞧!瞧瞧你都用了些什麽人!

貪財!構陷!好色!欺君!張秉用,這件事你無論如何要給朕一個交代!否則朕就交代了你!”

張璁迅速的把奏本拿出來看一下,之後便一下子了解了大概,

四川巡撫姚玉林官銀走私一案事發,還有構陷夏言……簡直慘不忍睹。

朱厚照也給了他一些時間,並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他面前,怒問道:“精彩不精彩?好笑不好笑?這可是代朕牧守一方的二品巡撫!正德一朝到現在,可曾出過這麽可惡的巡撫?!”

張璁擦了擦額頭的汗,眼睛也努力眨了兩下,隨後說:“陛下,這件事是臣的罪過,臣識人不明,又私心袒護,一味縱容致使其做出欺君這等大逆不道之事。臣所想無他,請陛下暫留臣烏紗,將此案交予臣辦理,臣必定給陛下一個滿意的結果,給百官一個警訓,給百姓一個交代,更無需陛下動手。事後,臣再向陛下請罪!”

朱厚照暫時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慢慢蹲了下來,語氣幽幽的說:“張閣老,朕再問你。姚玉林走私官銀一事,你究竟是清楚……還是不清楚?”

其實載壦已經都告訴他了,張璁私下裏嚴厲訓斥過姚玉林,要他立即停止。

若非是他這個態度,朱厚照連問都懶得問。

張璁聽到這個問題心頭一動,正德天子聰明絕頂,如果是說出實話、誠心認錯,還有一絲機會,但若想瞞天過海,則絕無可能,朝中上下,京師內外,天子眼線到處都是,誰又能保證自己真的是密不透風?

“臣,臣有罪!”

朱厚照故作嚴厲,“這麽說你知道?!”

張璁發抖起來,“臣,不敢欺瞞皇上。月余前,姚玉林因事情有變,心生畏懼,因而已密會臣知曉,是以要臣為其轉圜脫罪。臣先前所想,是先行查辦此案,擇機向陛下稟明,未曾想,姚玉林竟以欺君之疏直面陛下,膽大妄為,實令臣也深感震驚。”

先前皇長子載垨當面彈劾他,張璁也是承認官銀走私的,不過他只承認自己用人不當。

而這次事情又有新進展,雖說暫時不報可以解釋為奉旨查辦走私一案,準備後面查完了再一並稟報。但姚玉林欺君,這是大事,他怎麽能也不稟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