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14頁)

胡隊長說:“不合身的話,讓後勤給你改一改。”

火車緩緩行進,已經駛過彎道,蒸汽機車攜著它獨有的聲音,漸漸消失在夜幕中……

馬魁看了看,覺得差不多,說道:“挺好,有點肥,回去後,讓我媳婦給收兩針就成。”馬魁的媳婦手巧,這是左鄰右舍、同事故友都知道的。

窗外已經平靜,車廂恢復如常。

馬魁嘴上說著,心卻是顫抖的。十年了,這身衣服就是他的皮,又穿回了身上,他的魂兒也回來了。警魂依舊,何懼光陰;警察的信仰還在胸中。

押送人員掏出鑰匙,給汪新解開手銬,他不經意地嘆了口氣,似乎在埋怨、嘲笑汪新。汪新一臉尷尬,抱著手腕,陷入了痛苦的沉思。

想到曾經被揭皮的痛,想到這些年的種種,馬魁的雙眼通紅,也僅僅是一瞬間,又恢復了風輕雲淡。他與胡隊長熟稔地聊著,汪新被晾在了一邊。

押送人員趕了過來,望向坐在地上的汪新,默然無語。他忙來到車窗旁朝外望去,夜幕籠罩,雨幕低垂,早不見馬魁蹤跡。

“哦,正式給你倆介紹一下。老馬,他就是汪新,也不是外人,汪永革的兒子。”胡隊長終於說到汪新了,拉過他給馬魁介紹。

馬魁跳出車窗,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馬魁擡頭看了汪新一眼,這是汪永革的兒子,眉宇間有他老子的影子。他若有所思,意味深長地嘀咕:“汪永革的兒子,你是汪永革的兒子?”

汪新怎麽能放任馬魁跳窗逃脫,他的另一只手死死地拽住馬魁的皮帶,馬魁反身一腳,重重地踹在他的胸口。這一腳險些讓汪新背過氣去,半天喘不上來。

“咋了,你認識我爸?”

汪新大驚,用力掙紮,可手銬牢牢地鎖在扶手上。馬魁擡起車窗,一陣冷風吹進來。馬魁深吸一口氣,自由在即,他卻有難言的痛楚,即便是十年的光陰,也難以撫平。

“太認識了!我說呢!越瞅著,越是眼熟,這種子和根兒,差不太多。”

只能說姜還是老的辣,馬魁經驗老到,見汪新一個稍不留意,一個膝擊,直沖汪新最脆弱的要害。汪新本能一避,馬魁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有種要捏碎他的感覺。汪新面露痛苦,馬魁另一只手拿著剛剛解下來的手銬,哢嗒一聲扣到汪新手腕上,另一半手銬,銬在扶手上。

某一個瞬間,馬魁是把汪新與汪永革重合的,說不出的滋味在心頭。不過,強烈的痛苦,昭然若揭,那是他暫且還無法言說的痛。

馬魁伸手欲擡起半開的車窗,打算跳車,汪新迅速從後面抱住他的腰,雙手釋放著強勁的力道。馬魁一個肘擊,力量充沛,汪新反擊鉤踢,兩人近身肉搏,拳拳到肉。

話說到這份上,胡隊長忙不叠地又說:“小汪,從今天開始,馬魁同志就是你的師傅。”

馬魁到了另一節車廂,推開廁所門,轉手就要關上,這時汪新的一條腿,已經伸進門裏,別住門。汪新猛地推開門,沖了進去。

“隊長,弄錯了吧?”汪新難以置信,他覺得,他命中和這老馬頭兒有點不合。老馬頭兒看他的眼神不善,有種把他盯個窟窿的感覺。

馬魁的速度很快,到了廁所門前,他拽了拽廁所門,見上了鎖,立即又奔向了下一節車廂。汪新一邊快速追趕,一邊喊:“都讓讓,讓讓!”

“這種事能錯?馬魁是咱們警隊的老人了,多學著點兒。”轉頭,胡隊長又交代馬魁:“老馬,小汪剛從警校畢業,你好好帶一下。”

乘客太多,擁擠異常,這種感受,難以用語言描述。還有一些摸不清狀況的乘客看新鮮,還有幾個大膽的,拉拽著要問咋回事兒。汪新和押送人員甲一前一後,漸漸地拉開了距離。

馬魁沒說話,汪新瞪著眼,還是不太能接受。只是看胡隊長的樣子,是下了決心的,他心裏暗想:“目前也只能這樣了。”

馬魁穿梭在乘客中,他一邊走,一邊用發卡解手銬。就在這時,汪新發現了他,立即和押送人員沖馬魁而去。

胡隊長叫了馬魁,見他一喊一立正,這是十年勞改落下的習慣。胡隊長提醒馬魁從明天開始,就改了毛病,畢竟正式上班了。

汪新和押送人員向下一節車廂快步擠去,在乘客中掃視著馬魁的身影。

馬魁心裏也琢磨著,半生警察,十年監獄,這個落差實在太大,一時難以適應。如今,又回來做警察了。馬魁想落淚,為自己這個老警察,一個坐過監獄的老警察;也為妻子女兒遭受的冤屈。無論風吹雨打,熱血鑄就的心魂,是不離其宗、不會更改的。

汪新再度敲了另一節車廂的廁所門,廁所門開了,一位女乘客從裏面走了出來,埋怨說:“沒看鎖著門嗎?敲什麽呀!”汪新一邊朝女乘客道歉,一邊朝裏面望去,廁所裏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