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14頁)

“剛才我過來的時候,好像看見他爺倆往公共澡堂子那邊去了。”

馬魁掙了掙手腕,汪新冷冷地瞪著他問:“還認識我不?”馬魁瞟了他一眼,冷冷一笑。汪新繼續說:“火車上,讓你給跑了,居然跑到乘警隊行竊!怎麽著,想偷身警服幹一票大的?”馬魁冷冷地哼了一聲,不屑回答。汪新指著他下令:“蹲地上!雙手放頭頂!”“手銬著呢!”“蹲下!”

“你這跟頭,栽得可夠瓷實的,傷著骨頭了吧?”老吳媳婦關切地問。汪新依舊輕描淡寫地說:“沒事兒,小小的擦傷。”他一邊說著,一邊就朝家走去,老蔡媳婦連忙叫住了他:“小汪,看見你蔡叔和小年了嗎?”

馬魁站著不動,汪新很生氣,過去使勁按他,卻按不動。

人民警察是汪新最熱愛的職業,處於這個熱血滾燙的年紀,尊嚴與夢想讓他更想自強爭強。

派班室領導胡隊長聽見動靜跑了過來,手裏抱著一身警服問:“小汪,你這幹啥呢?”

給鄰居們發東西時,汪新忘了自己手腕受傷,疼得哎喲叫出了聲。“小汪,你這手咋了?”有人關心地問。沈大夫瞧了這一眼,就知道汪新腕子傷得不輕。“哦,沒留神,栽一跟頭。”汪新有點不好意思,這才上班多久,自己就傷了,多傷自己的小自尊。

“胡隊長,您來得正好,抓了個賊!”看胡隊長一臉疑惑,汪新解釋道:“上回,跳火車那老賊,就是他,還把我的手弄傷了。居然偷到我們這來了,哼!這回,看你還往哪兒跑!老實交代,姓名,年齡!”

副司機老吳的媳婦正在公用水池子旁洗衣服,望著汪新,說:“小汪回來了,這趟挺順利的吧!”“挺順利的,吳嬸。”汪新說著,就要給左鄰右舍分捎來的東西,布料、糖果、松子、榛子、蘑菇、木耳、小米……真是五花八門,應有盡有,連正在喂雞的司機老蔡的媳婦,也停下來領自己的東西。

馬魁冷笑一下,看了一眼胡隊長。

來了!”

胡隊長把警服放在一邊,朝汪新伸手:“鑰匙。”汪新愣住了,胡隊長重復一遍:“手銬鑰匙。”

這一下,汪新可真是闖禍了,沙包的小主人一看這情形,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號啕不止。汪新哄孩子很有一手,他忙從兜裏掏出糖果,哄得這位小朋友破涕為笑,其他孩子一看有糖吃,紛紛圍攏上來,個個爭著、搶著糖果。直到把這一群小朋友哄得心滿意足,一個個地喊著:“小汪叔叔回來了!小汪叔叔回

汪新不明白胡隊長是何用意,胡隊長不由分說,從汪新兜裏掏出手銬鑰匙,給馬魁開手銬,然後說:“姓名,馬魁;年齡,四十六;職業,警察。”

“橡皮筋,腳上繞,繞在腳上跳呀跳;像飛雁,像小鳥,先跳低來後跳高;跳過山,跳過海,跳過祖國台灣島;見親人,見同胞,同跳皮筋同歡笑。”童聲嘹亮,在汪新耳邊,同時,一只沙包朝他飛了過來,正中他的腦袋。看到打中了汪新,幾個孩子哈哈地笑了起來。汪新撿起沙包,飛起一腳踢向空中,結果把沙包踢漏了。

胡隊長把手銬還給汪新,他整個人都蒙了。他怎麽也沒想到,馬魁是警察。一個戴著手銬的警察,在火車上傷了他的警察,這裏面有什麽玄而又玄的故事呢?他一頭霧水。

汪新曾經在無數個時刻,透過那個窗口,仰望天空。那是母親離開他的時候給他說的,想母親的時候,就多看看天。從此以後,汪新喜歡望天,似乎他的視野之內、想象之外,有母與子的心靈交匯,有愛的源頭。有種即便陰陽相隔,也能彼此感應的力量,這是母親留下的牽掛。

胡隊長拿過那身警服遞給馬魁,說道:“老馬,衣服幫你領了。哦,你那櫃子的鎖,不太好開,回頭找人給你修一下。”

汪新在馬魁手裏吃了虧,他吊著胳膊,斜挎著一個大布兜,擡頭望了望自家的窗台,窗戶是關著的。

“不用,有點銹了,抹點機油就成。”

走進大門,剛進院子,汪新就見到一群孩子在玩遊戲,拍紙片的、彈玻璃球的、滾鐵環的、丟沙包的……一片嘰嘰喳喳,一片歡聲笑語。

“你試試衣裳,不知道合不合身,你這些年,可是瘦多了。”

落葉歸根,秋天的葉子歸於根部,這春日的新芽才剛剛吐露。在這明媚的春光裏,每一片明天的葉子,都有它的未來。

“能不瘦嗎?”馬魁笑了笑,旁若無人地脫衣服,換警服。

“大槐樹,槐樹槐,槐樹底下搭戲台……”站在鐵路工人大院門口的大槐樹下,汪新仿佛還能聽到兒時老奶奶們念叨他們這幫小孩的聲音。那些聲音不遠不近,像是至今還沒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