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八章 塞北

當建文帝的頭顱被經過長途顛簸送到朱棣面前時,朱棣正在塞外。

這段時間,不光是南方的姜星火在進行清田行動,朱棣也同時根據預定的計劃,開始了自己對北部邊防安全的加強。

當然,在朱棣的邏輯裏,加強安全絕不是多做防禦,而是主動出擊把敵人都打死,自己就安全了。

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天空低沉得仿佛要壓到地面上來,烏雲像厚厚的棉被一樣密布,遮擋了星月之光,使得夜晚更加漆黑深邃。

漠北的第一場雪像無數細碎的紙片,紛紛揚揚地從天空中飄落下來,每一片雪花都仿佛在訴說著冬天的寒冷和無情,而此時的地面已經鋪上了一層厚厚的雪毯,負責巡邏的明軍士卒,腳下的棉靴踩上去就會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這是北國獨有的樂章。

在這片銀白世界中,明軍的帳篷像一座座海上的孤島一樣矗立在風雪中,它們被厚厚的積雪覆蓋著,唯有始終屹立的哨兵仿佛是大海中的燈塔,守護著全體明軍的安全。

而伴隨著的大雪而來的,就是狂風,就連巡邏士卒呼出的熱氣都一息不到就被狂風吹散,只剩下幾處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搖曳,像是迷失方向的遊魂,在寒風中尋找著歸宿。

巡邏的士兵們裹著厚重的新式棉甲,頭戴皮帽用棉巾裹著耳朵,踏著積雪,艱難地在營地間穿行,他們背著長槍,手握刀柄,身影在火盆微弱的光下若隱若現,即便如此,臉也是被凍得通紅,但他們的目光卻格外堅定,尤其是望向中軍的帳篷時。

這兩年,因為燕軍主力南下的緣故,北方的邊境局勢變得非常不穩定,雖然有不少內附和表示臣服的蒙古部落充當著邊境的緩沖區,但以韃靼部為首的蒙古人,還是會時不時地南下打草谷,邊境的明軍不僅處於數量劣勢,而且防守的邊境線極為漫長,很難形成有效反擊,往往是接到消息集結兵馬後,對方就已經撤了。

而朱棣的行動卻非常的果敢。

在北上的途中,於河南開始掉頭向西,一路入潼關,隨後主力由朱棣帶領向西安行軍,剩下的一部分則由朱能帶領從蒲坂進入山西,由蒲坂至潼關,不僅構成了關中地區抵禦東方的重要防線,也是關中地區向外進攻的橋頭堡,當年秦國就是控此山河要沖以成霸業的,所謂“自古天下有事,爭雄於河、山之會者,未有不以河東為噤喉者也”,便是此理。

而朱棣控制住了這兩個要沖,不僅切斷了秦、晉兩藩的聯系,更是直接讓其失去了防禦的意義,同時已經在代北集結的盛庸、平安,率軍從大同鎮出發,然後途經雁門進入盆地。

隨後的事情就不需要多說了,面對四叔提著大刀的物理探親,兩個還沒做好準備的大侄子乖得跟個鵪鶉似的,之前死活不願意奉還的三護衛,這次都老老實實獻上……不給也不行,因為他們的三護衛幾萬人馬已經被團團包圍了,你不體面四叔就幫你體面了。

雖然這兩個小子最後能識大體,四叔很高興,但這兩個小子之前桀驁跋扈的行為,四叔不喜歡。

所以這兩個小子都被圈禁到王府裏了,在自己家構成的大監獄裏好好悟道,什麽時候放出來看情況。

再往後,便是等到補給物資在北京囤積的差不多,收集了足夠的草原上的情報,就開始率軍出塞了。

一般而言,北方草原上的遊牧民族,都會在秋高馬肥之際南下打草谷,而漢人軍隊,則不會在秋收時節用兵,因為一旦用兵,就必須要征召一到數倍於己方軍隊的民夫進行後勤押運等工作,勢必會影響秋收。

如今北方經過戰亂後,人口比洪武朝時期還要稀少,因此朱棣也沒有秋收時節用兵,而是在夏天就出發了,可如今在茫茫草原上轉了一個月,補給線越來越長,雖然也把征服了一些小部落,獲得了大量牛羊,可一直這麽耗下去卻不是辦法。

但在草原和沙漠上尋找敵人的蹤跡卻絕非易事,如果真的容易,也沒有李廣難封了。

此時的中軍大帳內,一盞昏黃的油燈懸掛在中央,搖曳的燈光將帳篷內床上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投射在布簾上,而這個影子卻隨著主人的移動而不斷地變換著。

朱棣躺在床上,身上的錦被下角已經被他踢到了一邊,他繃著身體,眉頭緊鎖,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顯然睡得並不安穩,他的呼吸聲沉重而急促,仿佛在夢中經歷著什麽驚心動魄的事情。

帳篷厚實的布料在狂風的肆虐下不斷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這聲音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清晰,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外面窺視,而這種聲響與朱棣沉重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壓抑而緊張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