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八章

她別過臉,輕輕地說:「那裏有什麽霓虹?這裏只有司馬夫人。司馬夫人過得很好。」

「霓虹」白皙修長的指尖,撫上她的額。「我不知道,你做了司馬的續弦。霓虹,這些年來,你過得可好?」

「霓虹。霓虹。」白少情輕聲喚著,單膝跪下,將她的臉溫柔地扳回來,看著她的眸底。「你有多恨我?連看我一眼都不肯嗎?」

他緩緩地走近她,仿佛怕自己的腳步會驚醒安靜的夜。低頭,深深地凝視著她。

司馬夫人,昔日華山下翩翩舞劍的方霓虹,擡眼瞅了他一下,幽怨地低聲道:「你還記得我?還記得方霓虹?你什麽時候認出我的?」

溫柔的目光,憐愛的目光。

「你蒙著黑紗,說話又總壓著聲音……」白少情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但你在大殿上,眼睛這麽往我一瞅,我就知道是你了。你的眼睛還是那麽大,會說話似的水靈靈。」

白少情的目光,從進門的那一刹那開始,就一直停留在她的臉上。

方霓虹猛然別過臉,咬牙道:「你別對我花言巧語,你這個……我恨你,比恨司馬繁更甚。」

整個夜晚,都因為她的眸子而渲染得更靜、更迷人。

白少情自問有愧,許久沒有出聲,苦澀地道:「你這般恨我,為什麽又救我?讓我這樣死了,也好減你一些氣惱。」

房中點著微弱的燭光,燭光映在這位總是蒙著黑紗的司馬夫人眸中,竟折射出奇妙又美麗的光芒。

「誰要救你?」方霓虹回過頭來,眸中堅毅又帶著恨意。「司馬繁殺死我夫君,是我親眼所見。我發誓,一定要為夫君報仇,一定要把瑞兒養大。」

更更奇怪的是,這裏的主人此刻正面對著房門坐著,看見白少情悠然走進來,卻一點也不驚訝,仿佛她要等的人,正是白少情。

「那你怎麽知道,要栽贓司馬繁是蝙蝠?」

更奇怪的是,一向早睡的主人還沒有睡,仿佛在等人。

方霓虹沒了聲音,狠狠瞅他一眼,低頭良久,才道:「我以為是那位姑娘,是你叫來的。」

奇怪的是,偏偏在這個房間附近,一個守衛的人也沒有。

「那位姑娘?」

這是院落中最大的房間,這個房間裏面,住著被外面的家仆精心保護的人。

「你竟不知道?」方霓虹又嘆了一口氣,幽幽道:「那她是自己過來找我的了。她說你當年為了討花容月貌露,吃了不少苦頭;還說若沒有我相幫,你就會死無葬身之地。你……哎,你這人,可真是處處有人為你擔憂煩惱,生怕你出一丁點的事……」她停了停,又忍不住低聲道:「那位姑娘人很好,她心裏只念著你,你……你可別讓她像我一樣命苦。」

重重戒備的院落中,他卻好象在自家的院子裏散步一樣,踏上台階,撩起那門外隨風微微擺動的布簾。

白少情猜想「那位姑娘」不是水雲兒就是水月兒,聽著方霓虹說話,忍不住心力貓抓似的難受,又覺得一陣陣腐蝕般的疼。

白少情踏在軟軟的沙地上,腳步像貓一樣安靜。

處處有人為你擔憂煩惱,生怕你出一丁點的事……

這是少林寺為數不多,專用來招待貴客的獨立院落,而能在少林寺中占據這麽一個院落的客人,自然不會是尋常人家。

她又怎知為他擔憂煩惱的,不是那位姑娘,而是另有其人。

他掠過樹林,從後山的另一邊繞路,重回少林寺,轉入一條清冷的後巷。冷冷的燈光在黑暗中搖擺,來回巡視的家仆們戒備森嚴。白少情只淡淡掃了一眼,縱身上墻,在空中無聲息跨過近丈寬的距離,進入這個被家仆們重重保護的院落中央。

白少情愣了半晌,撫著方霓虹的手,柔聲道:「霓虹,你為何總帶著面紗?我給你的花容月貌露,難道沒有用上?」

而就在此時,他們的希望卻借口要療治內傷而悄悄離開,掠過及膝的野草,到少林寺的後山上,眼睛在漆黑中閃閃發亮。

方霓虹聽了他的話,不忍心地朝他一瞥,舉手緩緩撩起面紗,露出那張吹彈可破的臉。「都好了。」手一放,面紗依舊垂下,道:「我現在已經是司馬夫人,怎能讓別人隨便見我的摸樣?」

新的神話,帶給一直被正義教壓迫的人們無限希望。

「司馬天對你好嗎?」

他出生武林世家,有著最高尚的品德和最高貴的人格。

「好……」方霓虹露出回憶的表情。「他要瑞兒把我視如親娘,他教我劍法,陪我彈琴,常帶許多珍玩古董回來。知道我喜歡吃桂花糕,就派人將江南桂花坊的大師傅請回了多情林。他雖然年紀比較大,但他……」她橫了白少情一眼,「……他比你好……」

他果敢、堅毅、從容、無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