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部 殘更不寐 第八章

一抹額上,冷汗潺潺。

心臟怦怦亂得厲害。

但要回想夢見了什麽,卻又是一片空白,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心裏擔憂著王兄突如其來的病,只覺得余浪的態度說不出的蹊蹺,不知過了多久,才迷迷糊糊閉上眼,卻做了一個噩夢,嚇得妙光頓時醒了。

她知道這是焦慮所致,心忖今晚是睡不成了,還不如尋本書來渡漫漫長夜。

只能勉強在香風飄送的軟床中睡下。

鳴王當日在同國王宮宴會上言驚四座,所說的許多話通過同國權貴們的侍從等多種渠道流出,有好事的人借此編纂成冊,還起了一個名字,叫《鳴論卷》。自己雖然已經聽過離國探子的詳細回報,仍是忍不住好奇,偷偷買了一卷。

妙光看這陣勢,比前三日更為嚴峻,現在身邊親信都被遣散,殿外守著侍衛都是生面孔,吵鬧不但無用,反而會對自己不利。

今晚心緒不甯,何不把這書找出來看一看?

後面趕來幾個新派來的粗壯健婦,口裏勸著「公主殿下冷靜,公主殿下息怒」,七手八腳把妙光又抱又拖的帶回房裏。

正要命人掌燈,忽然聽見不知何處傳來一聲,劃碎寂靜,仿佛人死前不甘心的呼叫,淒厲瘆人。

妙光急起直追,卻趕不上余浪風一般的腳步,一直追到殿門,被守在門外的五六個侍衛攔住。

月夜深宮,隱隱回音,這慘叫就如一陣陰風,忽地撲在腦後。

「堂兄?堂兄!你別走!你告訴我!」

妙光聽得一顫,因為噩夢而亂跳的心剛剛平靜一會,立即又跳得更兇了。

說罷站起來轉身就走。

「來人,掌燈!」

妙光以為他決定答允,精神一振,不料卻聽見余浪說,「天不早了,堂妹好好休息,安心待嫁。別的事,我會處理好。」

外面立即有侍女進來把墻壁處的五六盞燈點亮,屋中大放光明,又輕聲請問公主有什麽吩咐。

余浪抿唇,良久,才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外面是什麽聲音?」

一雙晶瑩黑眸,非常堅持地盯著對面的男人。

「回公主,奴婢不清楚。」

「堂兄,你再推搪,我只能,」妙光一字一頓道,「把情況想得更嚴重,更糟糕。」

正說著,又有幾聲嚎哭遠遠傳來,可轉眼又安靜了。

「堂妹……」

再頃耳去聽,已經什麽也聽不到了。

妙光越發擔心,沉聲道,「我要去看他。」

忽然的死寂,仿佛那些聲息只是無中生有,想象出來似的。

試想連余浪都要小心掩飾,怎麽可能只是小疾?

妙光下令道,「你去問一問,到底怎麽出了什麽事?為什麽半夜三更這麽吵鬧?」

妙光又不是蠢材,當然不相信余浪的話。

那侍女領命去了,一刻鐘左右回來,對妙光稟道,「外面守門的侍衛去問了,說有幾個看守宮門的侍衛今晚當值時睡著了,剛好被宗庶長巡夜時發現,當即按規矩處斬了。」

「只是小疾,大概是被最近發生的連串事情氣到了。就算是英明勇武的大王,畢竟也是血肉之軀啊。」余浪似乎是隨口說笑,又似乎暗藏感嘆,笑罷了,正容低聲道,「大王生病,是機密大事,他不希望傳出去動搖民心。」

妙光蹙眉道,「白天辦不完的公務,晚上還巡夜,他簡直比王兄還忙。在書房備些茶點,本公主今晚要看書。」

「王兄……身體不適嗎?」妙光打破沉默,蹙眉問。

侍女為難道,「公主殿下,宗庶長有吩咐,請殿下養好身體,過幾日……」

靜得空氣似乎也凝住了,沉甸甸壓下來。

妙光瞪眼道,「本公主不能出殿門也罷了,難道還不許下床?」

房中出現刹那的安靜。

侍女見她動怒,又想著宗庶長並沒有公主睡覺時間方面的吩咐,也沒有必要和公主對著幹,默默閉嘴退到一邊。

也證明了有某種很不對勁的事,正在,或者,已經發生了。

妙光自去書房裏看書。

這種情況出現在余浪身上,非常罕見。

接下來幾天,依然是被軟禁的生活。

一向慎言的人,只有竭力要掩飾什麽時,才會不經意地多說話。

妙光時時懸掛著兄長的病情,越是見不到,越是有種不祥的心驚肉跳,可仔細一想,王兄精明厲害,在他的威嚴下,誰敢背著他做什麽?歷來敢和王兄搗鬼而僥幸地尚未倒黴者,也就只有堂兄余浪一人。

「是說多了。」

不過想來堂兄也知道這是天大的運氣,不敢再造次。

「嗯,是挺忙。繁佳和昭北最近都有暴民生事,卓然正在四處彈壓,土月族那邊不安甯,這個心腹之患遲早要鏟除的,還有邊境上一些異動……」余浪說到一半,瞧見妙光窺破了什麽似的神態,自失的一笑,頗有風度地承認,「我說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