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訴衷腸(第4/5頁)

羅疏被這小鬼鬧得無可奈何,只得回屋擦了把臉,跟著連書往臨汾城內最豪華的酒樓太白樓去。太白樓的位置毗鄰鳴珂坊,過去羅疏常陪客人去,對那裏也不算陌生。

“你不該跟著我們下水的,何況我這裏水最深,”韓慕之低聲責備了她一句,卻始終沒有松開手,“回岸上去吧。”

“哎呀,不行不行,”連書立刻拽著羅疏的袖子哀求道,“羅都頭你就行行好吧,你不去,公子又要拿我撒氣了。”

羅疏點點頭,攥緊了韓慕之的手,穿著套靴的腳在淤泥中艱難地邁開步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他往岸上去。她原先根本沒打算下水,然而當她在岸上看見韓慕之滿臉蒼白、一副撐不住就要暈倒的模樣時,她還是忍不住追了上去,設法激勵他撐起一絲好勝心,陪著他堅持下去。

“多謝你家公子盛情,只是今日天不早了,我也懶得出門。”羅疏聞言推拒道,“我就不去了,你回去替我謝他一聲就是了。”

她只顧想著他,卻忘了考慮龍王像沉沒之後,自己手裏沒了保持平衡的繩子該如何立足——幸虧還有他。

“嘿嘿,”連書看著滿地的櫻桃核兒,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連忙對羅疏賣乖道,“我家公子請羅都頭你去吃酒呢,我已經在這裏等了你好半天啦,快隨我去吧!”

此時此刻,羅疏面無表情地低著頭,不敢去細想充斥在自己胸臆間的心情是何種滋味,只是屏住呼吸與身邊人並肩趟過這一段短短的河道,到最後趁著牽在一起的手快要露出水面時,搶先掙脫了他的手。

她一路走回三班院,剛跨進院門時,就看見齊夢麟的書童連書正守在自己的廂房門口吃櫻桃。羅疏哭笑不得地走到連書跟前,用腳尖點了點地面,不客氣地笑話他:“真是好勤快的一張嘴,才這片刻工夫,就已經在我門前種下一地櫻桃了啊?”

她沒有去看韓慕之臉上的表情,因為她不想知道他的心事——這一刻,無論他的心事是哪一種,只會讓她的心更亂。

曬龍王和打旱魃,都是旱災時極端的求雨方式。韓慕之如今被逼無奈,才會這樣死馬當做活馬醫,羅疏心知他的難處,沒再多說什麽,趁天色不早便告辭退出了二堂。

這時岸邊站滿了看熱鬧的百姓,齊夢麟仗著麾下開道,當仁不讓地占據了最佳的位置——也當仁不讓地將羅疏與韓慕之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他泄恨一般地猛搖著扇子,讓一旁的連書撿了個現成的便宜,伸著脖子一邊吹風一邊問:“公子,您這是怎麽了?”

“何止犯難,為這事,慕之都已經齋戒了好些天了。”陳梅卿亦是滿臉無奈地向羅疏訴苦,“龍王爺不賞臉,這大半年硬是一滴雨也沒下,我們能有什麽辦法?明天縣裏就要去曬龍王、打旱魃了,希望這次能管用,要不然再這麽旱下去,誰還有心情過端午啊?”

齊夢麟沒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怪腔怪調地反問連書:“你知道什麽是旁觀者清嗎?”

羅疏一聽他二人說話的口氣,這才明白為何自己一回臨汾,就覺得縣衙上下的氣氛有些古怪——旱澇天災關系著一縣人的生計,是頭等大事,也難怪韓慕之他無心糾纏在吳狀元的案子上了。羅疏想到此處,忍不住開口問道:“大人在為求雨的事犯難?”

“知道。”連書脆生生地回答,向公子強調自己是個稱職的書童。

韓慕之聞言點點頭,原本就略帶浮躁的一張臉上,這時更顯得心力不濟:“我知道了。”

“所以我現在快要氣死了!”這兩人竟然借著沉龍王的機會,泡在河裏公然**,當這世上的明眼人全都死光了嗎?真是氣死他了!

就在她說話時,陳梅卿恰好也苦著臉走進二堂,望著韓慕之嘆了一口氣道:“慕之,明天要用的龍王像和旱魃像我都已經準備好了,你今天沒事就早點休息,明天可有你累的。”

“嗄?”連書覺得自家公子的心思真是越來越難懂了。

羅疏笑著搖了搖頭:“這是我分內之事,何足掛齒。”

齊夢麟帶著一肚子抓奸的酸味,瞪著那兩人一路上岸,直到看見他二人分開了手,才好歹順過一口氣。

出了大牢回到二堂時,天色已近黃昏。羅疏向韓慕之回稟消息時,略過了吳狀元說給自己聽的那些話,只是無可奈何地向韓慕之告罪。韓慕之對這樣的結果並不意外,反倒安慰了她兩句:“罷了,他若那麽容易伏法,也就不是吳狀元了。你能替我拆穿呂淙的謊言,讓這幫人的奸計不能得逞,我還沒好好謝你。”

羅疏走上岸時,腳上的套靴已不見了蹤影,只穿著一雙青色的布鞋。齊夢麟眼尖,一眼就發現她已經開始放腳,心裏頗有些不是滋味——這女人,難道真不打算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