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祭龍神

“這事你當真有把握?”陳梅卿見那船夫忙不叠地點頭,不覺嗤笑了一聲,順水推舟道,“既然如此,我就把這件事交給你去辦,你湊齊人數後還到這裏來,由我登記姓名,事後也方便給你們發賞錢。只是這件事務必三日內辦妥,不然我可過期不候哪!”

那船夫剛畫完押,此刻聽見陳梅卿如此說,心想肥水不流外人田,於是連忙笑著接話道:“老爺您若信得過小人,就把這樁事交給小人去辦,別說四十個人,就是四百個人也能給老爺湊出來。”

那船夫立刻喜不自禁地應承下來,謝了恩之後才樂顛顛地離開。

“嗯。”陳梅卿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又記錄了船夫的姓名,一邊令他按手印畫押,一邊面帶難色地抱怨,“我這裏要征用四十人,哪知前來應征的不是歪瓜裂棗,就是七老八十,沒幾個能讓我看上眼的——我看你這人模樣倒還算齊整,有合適的人引薦沒有?”

轉眼便到了求雨這天,一大早韓慕之便換上一身素服,召集了衙中所有的隸卒隨自己步行到城外,守株待兔地看著四十個身材魁梧、穿一色新衣的男人,在一眾僧道的簇擁下捧著神水遠遠走來。

“明白明白,老爺若願意用小人的船,回頭小人就去成衣店裏置辦四套新衣裳,絕不敢折了老爺的顏面。”船夫以為是自己的賄賂奏了效,暗想優渥的賞銀唾手可得,一張笑臉越發眉飛色舞。

這幾十個人,此刻臉上的橫肉堆滿了喜色,從青天白日裏望去,卻仍然散發著一股無形的戾氣,令人不自覺地想要畏避。也正是這幫人,幾日前當韓慕之得到了他們的名單,暗中查訪之後,已確定他們與當初劫持羅疏的白螞蟻乃是一丘之貉。

“不錯,事事如意,這數目挺吉利,你的船我們征用了。”於是他在小冊子上裝模作樣地畫了一個小圈,又對那船夫叮囑道,“不過茲事體大,取水那天,你船上的人員我們都要征用,記得穿齊整些,最好是一色衣裳,明白嗎?”

這時韓慕之的唇角若有似無地彎了彎,一直等到那幫人走到自己面前,才慢條斯理地開口道:“諸位多有辛苦,本官安排了幾桌水酒,祭祀結束後,一定要去喝上幾杯。”

陳梅卿不動聲色地收下這錠銀子,見那船夫肯出手賄賂,便知道收網的時機已到。

“多謝老爺!”那幫人聽了韓慕之的話,連忙異口同聲地跪地謝恩。

“算上小人,總共四個。”船夫點頭哈腰地笑道,同時一只手也不失時機地摸到桌子底下,將一枚一兩重的銀錠扔進了陳梅卿的兩腿之間,沉甸甸地陷在他的衣擺裏。

之後的一切便按部就班地進行,韓慕之將神水迎入城中,供奉進城隍廟的求雨壇裏,一絲不苟地二跪六叩,完成了求雨的所有儀式。

陳梅卿聞言便點了點頭,又問道:“你那條船上,原先有幾個人?”

四十只白螞蟻渾然不覺地鉆進了韓慕之布下的天羅地網,一路跟隨他進了縣衙,有說有笑地圍著桌子喝酒吃菜,只等著官差給自己發賞銀。

那船夫睜眼說瞎話地諂笑道:“小人那條船十成新,老爺您放心,到時候小人再在船上紮些彩絹,一準精神漂亮,用來取水迎龍神,那是再合適不過了。”

四桌酒席,正正好坐四十個人,一個不多一個不少。酒過三巡之後,終於有一人嘴裏一邊嚼著肉,一邊在熱火朝天的劃拳聲裏疑惑地問道:“光把我們丟在這裏喝酒,怎麽不見一個長官過來相陪?”

這廂陳梅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立刻暴突了眼珠憋緊雙唇,硬生生咽下了嘴裏死鹹的茶水,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齜牙咧嘴地瞪著前來應征的船夫苦笑道:“你那條船……幾成新哪?”

他這一問,這時眾人才終於發覺不對勁,廳中一時安靜了下來,大家面面相覷,片刻後才有一人將酒杯往地上一砸,扯著嗓子叫道:“快走,這銀子不要了,只怕不對!”

與此同時,羅疏則一直躲在儀門的花窗後面靜靜觀察,直到一張噩夢中的面孔跳入她的眼簾,她才臉色煞白地往茶壺裏撒了一包鹽,悄悄喊來負責茶水的門子,令他去給陳梅卿添茶。

眾人這才如夢方醒,立刻丟下杯盤奪路而逃。沖在前面的人合力將廳門推開,一只腳才剛剛跨到門外,就看見幾十個捕快已迎面排開了陣勢,正手持兵器枷鎖,只等著甕中捉鱉。

這白花花的五十兩賞銀憑空從天而降,誰能不心動?於是有船的人家紛紛前往縣衙應征,儀門外整天人頭攢動,讓負責登記接待的陳梅卿忙得暈頭轉向。

“媽的!咱們被那臭當官的給算計了!”為首的白螞蟻喝叫了一聲,伸手摸到衣下的匕首,兩只眼已瞪得通紅,“橫豎是死,不如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