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獻殷勤

陳梅卿見她立身不穩,匆匆瞄了一眼便回過頭張羅道:“轎子呢,還不快擡來!”

“不要緊。”羅疏搖搖頭回了一句,便死咬著嘴唇不再說話。

話音未落,立刻便有皂隸擡著氈轎上前,陳梅卿將羅疏扶進轎子,放簾子前特意叮囑道:“轎椅下有備用的睡毯,你先拿著披,別冒寒。”

說罷她赤著腳下船,雙腳被粗糙的木頭跳板磨得一陣陣鉆心地疼。這時聚在岸上的捕快忽然往兩旁分開,就看見陳梅卿急急沖出人群,疾步走到羅疏面前噓寒問暖:“怎麽才分開片刻,就出了這樣的事?我在縣衙裏聽見有人報官才知道,你不要緊吧?”

羅疏點點頭,等他放下了簾子,才哆嗦著從轎椅下抽出毛毯裹在身上。她冰涼的手指拂過柔軟的織物,當不經意觸碰到毛毯上官用的徽記時,眼淚才在一刹那難以自禁地湧出來。

說話間船已靠岸,一等船公放下跳板,羅疏便摘下肩頭的披風還給牡丹,低聲謝道:“多謝你,我走了。”

這時牡丹安靜地站在畫舫上,目送著岸上那一群人漸漸遠去,心中五味雜陳,不覺喃喃自語道:“難怪她要走……”

齊夢麟一聽這話連忙放下酒杯,站起身望向湖岸邊,咽下嘴裏的面餅錯愕道:“我又得罪誰了?沒聽說從牢裏放出來就不能喝花酒吧?”

“你說什麽?”同樣目送羅疏離去的齊夢麟這時走到牡丹身邊,隱隱聽到她嘴裏囁嚅了一句,便好奇她到底說了什麽。

這時岸上已經有眼尖的捕快發現了畫舫,於是立刻鳴金為號,將同僚們紛紛引到岸邊。牡丹見縣衙的一班捕快烏壓壓簇擁在岸邊,一時齊刷刷仰頭盯著自己的畫舫,不覺露齒一笑,回頭與坐在桌邊的齊夢麟取笑道:“快說,岸上的官差是不是來逮你的?”

“沒說什麽,”牡丹熟稔地收回神思,臉上又恢復了待客時慣用的嬌笑,向齊夢麟丟了個媚眼道,“齊公子之前不是還在遺憾,錯過了鳴珂坊裏的錦囊嗎?”

只聽岸上示警的鑼聲越來越響,畫舫上的牡丹不覺詫異起來,“咦”了一聲喃喃道:“什麽大事,竟然驚動官府派出了馬快?”

“是呀,”齊夢麟立刻笑道,“你有辦法讓我見見她?”

這時畫舫中的絲竹聲隨著風波平息再度響起,往日熟悉的曲調飄蕩在湖面上,並著水聲一同鉆入羅疏耳中,聽得她心下一片愴然。畫舫緩緩向湖邊行去,還未及靠岸時,眾人便聽見岸上傳來警示路人的鑼鼓聲,忽而有縣衙的捕快騎著快馬三三兩兩出現在湖邊,一路沿著水岸逡巡,像是在尋找著什麽。

“您剛才不是已經見過了嗎,”牡丹見齊夢麟臉上露出疑惑之色,不禁“噗嗤”笑了一聲,伸手羞了羞他的臉頰,“果然是無緣對面不相逢,剛剛您救下的,就是錦囊羅疏香呀。”

羅疏被她這番話說得訥訥無言,於是不再推拒,徑自低著頭陷入了沉默。

齊夢麟一怔,瞬間難以置信地叫嚷起來:“你說她就是錦囊?”

牡丹聽了她這番倔強的話,卻是嘆了口氣道:“真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我這也是關心你,難道你還嫌臟?你先披著吧,好歹等畫舫靠了岸,再脫了還我就是。別因為逞強受了寒,難道外面還有知冷知熱的人疼你?”

“是呀。”牡丹點點頭,見齊夢麟的反應與自己料想的一模一樣,不由笑得更歡。

臉凍得發白的羅疏卻搖了搖頭,雙臂緊緊抱著自己發抖的身子,低聲拒絕了牡丹的好意:“我已經不是鳴珂坊的人了,再取一針一線都是打臉,何況這披風?你回去以後,別對媽媽說今天見過我,便是有恩於我了。”

“就她?你還說她善解人意?”齊夢麟不以為然地撇撇嘴道,“那些客人的腦袋是不是被驢踢了?反正我是一點也沒看出來!”

牡丹身為花魁,每日送往迎來地討生活,自然不會被羅疏這點冷臉惹惱。於是只見她看了看羅疏,又側目瞧了瞧齊夢麟,不覺嫣然一笑,還是捧著披風走上前,抖開披風將羅疏裹住,壓低了嗓子道:“披著,湖上風大,受涼了可怎麽好?”

“您呀,這不是剛剛救了她,”牡丹附在齊夢麟耳邊,吐氣如蘭道,“您若想看看她善解人意的模樣,不如回去送碗姜湯……”……

她瞬間變臉的態度讓齊夢麟很是摸不著頭腦,以為自己又有哪裏得罪了這個陰陽怪氣的女人,只好撇撇嘴吩咐船公靠岸,帶著滿肚子“好心沒好報”的腹誹,氣哼哼地坐回桌邊自己卷餅吃。

羅疏接過門子送來的姜湯,獨自坐在桌邊啜了一口,入口滾燙,連同一顆心也跟著暖了起來。

羅疏乍見牡丹,一張臉頓時又冷了下來,目光一轉望向齊夢麟,低聲開口道:“麻煩你,讓船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