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白螞蟻

齊小衙內怎麽會出現在湖上,這也得從一個時辰前離開清虛觀說起。

此刻湖邊另一頭的畫舫上,眼力極好的齊夢麟像只貓頭鷹一樣歪著腦袋,納悶地看著身上僅著中衣的羅疏跳進水裏,卻是疑惑地喃喃自語道:“這女人在搞什麽?推演案情嗎?”

當其時齊夢麟春興萌動,忽然意識到自己自從來到臨汾後,竟然還沒有逛過青樓喝過花酒,頓時大為遺憾,於是飛快地找人打聽到煙花之地的所在,便直奔臨汾最有名的青樓——鳴珂坊而去。

她不會遊泳,紮進水中就像一枚秤砣似的往下沉,然而既然是求死,這樣的結果她求之不得…………

他一進鳴珂坊,便以揮金如土的姿態贏得了老鴇的青睞,更兼皮相俊秀,引得鳴珂坊的花魁“牡丹”青眼相看,於是出了揚州來到臨汾的齊小衙內,照舊在溫柔鄉裏平步青雲,直接登上了牡丹的畫舫,一路逍遙地遊到湖上。

這一念在羅疏腦海中一閃而過,瞬間使她不知從哪裏生出一股力氣,竟奇跡般地掙脫了正在剝她衣服的幾個男人。就是這片刻的間隙讓她抓住了機會,腳步踉蹌卻又飛快地跑上船頭,毫不猶豫地往水中一跳。

他在牡丹魅惑邀寵的眼神中春風得意,懶懶斜靠在畫舫憑欄上,手中拈著小酒杯,耳邊蕩漾著絲彈肉唱的小艷曲,深深感到這他媽的才叫人生!

與其如此,還不如死了!

什麽破案,還不帶他玩兒,就讓那幫窮酸自己操心去吧!

羅疏頓時警覺起來,再一次拼命掙紮,哪怕窒息也要從這幾個惡棍的手裏掙脫。過去在鳴珂坊的時候,她很早就聽說過這幫流氓的手段——這些人開始脫她的鞋,就是為了使她無法逃跑,為了逼迫被害的婦人就範,他們通常都會把婦人的衣服剝光,用被子裹著將人送去拜堂。

這時牡丹見自己的恩客有些走神,便從酒桌中央的大攢盒裏取出一張薄如白絹的面餅,用筷子將攢盒中細切成絲的各類肉菜各拈少許,纖纖十指細細地一卷,塞進齊夢麟口中,故意撒著嬌道:“想來咱們鳴珂坊裏的姑娘,齊公子您是看不上的,您從揚州來,什麽樣的花沒見過?又哪會稀罕我這朵牡丹?”

“管她什麽來頭,反正是個女人,咱們收了邵光棍的銀子,今天就得弄個女人去跟他拜堂。”

“哎,誰說的?”齊夢麟笑嘻嘻地摟過牡丹,放肆地親了一口她的臉頰,一本正經地恭維道,“牡丹姑娘這樣的美貌,就是擱到揚州也是數一數二的!老實說,我還挺煩揚州的那些粉頭,但凡稍微出點名的,必定要住在深巷裏,你自個兒去找準得迷路,還得花錢讓人領著去,純粹是為了沽名釣譽。等到進了她的門吧,可好,還得坐上一兩個時辰等她上妝,好似她還沒起床似的,真是千般矯飾、萬般做作。最後姑娘終於打扮好出來了,結果睜大眼一看,哎唷,原來那長相,還比不上咱們牡丹姑娘的一個腳趾頭呢,嘿嘿嘿……”

“你們說這女人為什麽要做這樣的打扮?穿得跟官差似的?”

牡丹聽了齊夢麟這一番不著調的打趣,忍不住噗嗤一笑,心裏著實喜歡這個淘氣的郎君,便難得地令小婢取來自己的琵琶,對他笑道:“承蒙齊公子這般厚愛,可兒便也獻醜彈上一曲琵琶,公子您聽了不要見笑才好。”

思緒紛亂中也不知過了多久,艄公開始減緩了船速。黑暗中的惡棍們像是松了口氣似的,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笑來。羅疏依舊被人踩得動彈不得,這時突然感覺到有人開始動手脫她的鞋子,甚至捏了捏她的腳調笑道:“這麽好的一雙腳,至少應該再問那邵光棍多要兩錢銀子……”

齊夢麟聽了她的話,卻是好奇地問道:“咦,原來你不叫牡丹?”

再想不出辦法逃生,就真的來不及了……

“牡丹只是個諢號,哪有真取這個做名字的?人家小名叫可兒,姓元。”牡丹笑得半張臉藏在琵琶後面,又嬌聲道,“咱們鳴珂坊裏原有六樣寶,人稱牡丹、金蓮、白玉杯;錦囊、扇墜、小棉襖。可兒我不才,占了這第一的虛位。”

船頭嘩嘩的破水聲一直在她耳邊響個不停,可知船在水上行得飛快。

齊夢麟一聽這“六寶”之名,頓時色迷迷地眯起眼來,哪兒還有心聽琵琶,忙追著牡丹問道:“你因為是花魁,所以得了‘牡丹’這個諢名,那麽其他五樣寶又是什麽由來?你快給我說說。”

他們不會要她的命,因為他們將會把她帶到某個地方,塞給一個光棍做妻子;他們也不會接受她的收買,因為這一行裏自有行規,放了她就等於砸了一輩子的飯碗。

牡丹便笑道:“那‘金蓮’姓潘名巧,得了這個諢號自然是因為腳小,何況她還姓潘。‘白玉杯’名叫林媚蘭,人長得膚白體豐,又能千杯不醉。扇墜你見過,就是剛剛在鳴珂坊時給你遞茶的劉君憐,因為個子小巧才得名。小棉襖叫做田冬冬,其他倒沒什麽,就是人貼心,像個愛說話的菩薩,極討客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