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一章 一清二楚

薛向用的就是一種經典辯術,大家都說,是均輸法在侵占商人的利益,但是薛向認為均輸法並無侵占商人利益的打算,只不過商人缺乏保護,故而遭受誤傷。

縱觀整個國家制度,幾乎所有的制度都是在維護皇權,其次才是文臣士大夫,唯有法制之法,是強調捍衛個人權益。

得到的結論,自然就是基於法制之法上的公檢法。

雖然這已經不是薛向第一回誇公檢法,但上回庭審時,公檢法是在幫他申訴,他投桃報李,大家都還是能夠理解的,但這回公檢法是偏向江南商人的,允許他們上訴,你還要這麽說,這就很讓人費解。

革新派覺得就很沒面子,難道咱們新政離開公檢法就不行?

漲他人士氣,滅自己威風啊!

鄧綰也是一頭霧水,小聲向王安石問道:“王相公,這是怎麽回事?”

王安石面如止水道:“在公檢法的庭上,說上幾句公檢法的好話,是很正常的。”

話雖如此,但眉宇間還是透著一絲不快。

這當然不是他教的,這種話,他是決計說不出口的,薛向也沒有跟他商量。

不得不說,這還真是令他有些不爽,但主要是因為薛向在這方面的一些行為,他本就不是很認同,只不過他不是那麽在意,比如說,喜歡送禮,溜須拍馬,等等。

他認為薛向是在討好公檢法,乞求放過,從側面來看,就是薛向認為他王安石已經沒有足夠實力保護好自己。

然而,保守派方面也不覺很開心,尤其是禦史諫官們,他們認為薛向的這一番話,就是在暗示之前的制度有問題,但他們認為,這就是你新政的問題。

新政出來的時候,可還沒有公檢法呢。

這說不通啊!

張斐作為一個以細著稱的檢控官,自然也不會輕易放過這種細節的,他先是笑道:“非常感謝薛發運使對於我們公檢法的褒獎,但是據我所知,新政在頒布之初,可還沒有公檢法,也就是說制置二府條例司在設計新政時,肯定沒有考慮到公檢法,但是薛發運使卻強調,解決這些問題的辦法就是公檢法,我是不是可以認為,制置二府條例司根本就沒有想到防止這些問題發生。”

司馬光、劉述他們是一個勁地點頭。

問得好!

非常非常好!

非常公平、公正,並沒有受到薛向花言巧語的迷惑。

薛向非常淡定自如地反問道:“張檢控可能在行政方面的經驗有所欠缺。”

哎呦!還反擊了。張斐笑道:“不是有所欠缺,而是非常欠缺,還請薛發運使能夠指點一二。”

“不敢!不敢!”

薛向謙虛一笑,然後從容不迫地回答:“這其實只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問題。”

“是嗎?”

“是的。”

薛向道:“一項新政策,往往是分兩步的,第一步,就是根據問題,來設計解決方案。

第二步,就是在執行之後,根據執行所遇到的問題,再做出相應的調整。

任何政策,到具體執行時,一定會出一些小問題的,沒有例外。

正如我方才所言,均輸法的理念沒有問題,設計也是沒有任何問題,不但節省不少支出,還能夠獲得一些盈余,來彌補運輸費用,同時還減輕百姓的負擔。一舉三得,改善了朝廷在這方面的弊政。

而我之所以提倡公檢法,是為求解決執行中所遇到的問題,如果沒有公檢法的話,制置二府條例司也是會做出調整的,王相公就曾根據河中府的情況,做出過許多調整。

如今有了公檢法,自然是不需要再另想他法。到底王相公是一心為國為君,而非是爭強好勝,既然公檢法好用,那為何不用?”

格局!

這格局大了!

但是司馬光聽著,卻是有一種想吐的沖動。

去年京東東路的混亂,是怎麽造成的,不就是王安石要爭強好勝嗎?

這話你說得你不臉紅?

就算你不臉紅,王安石應該會臉紅吧。

司馬光擡頭看去,只見王安石臉上依舊保持著低調的微笑,稍微誇張一點地說,那就是王者的微笑。

這直接令司馬光感到有些生理不適。

哇……真是不要臉。

殊不知,王安石就裝出來氣司馬光的。

成心的。

其實在這一點上,王安石和薛向是有所不同的,王安石內心還是抗拒過公檢法的,倒不是說不認同,只是覺得沒有那麽重要,不是說,沒了公檢法,新政就會失敗。

但薛向是真的認同,而不是說為了討好,乞求公檢法放過,或者說為了捧殺。

這就是為什麽他三番五次,推崇公檢法,真不是昧著良心,去溜須拍馬。

因為從他個人角度來看,公檢法是完全符合他的理念,他是比較務實的,更在意利益,而非是道德,這與儒家思想是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