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七章 軟著陸(上)(第3/5頁)

張斐道:“但我對天發誓,我完全不知道,他們會做出怎樣的供詞,我只是讓人去從相關工事中,找來幾個經驗最為豐富的吏卒,如果他們的供詞都對東流計劃有利,那王學士還會找我嗎?”

王安石道:“關鍵是他們的供詞,對東流計劃非常不利。”

“但這不是關鍵。”張斐道。

王安石錯愕道:“這不是關鍵?”

張斐道:“關鍵是他們這幾個人,是用自己的技術,自己的經驗來做供,難道這不就是王學士所追求的嗎?

民不加賦而國用饒,提升農田水利技術,來創造更多的財富。相比起來,程都監的治理是一塌糊塗,他只是依靠人海戰術,換我上我也行,這是無法給官家足夠的驚喜。

如果幾個人,且在不傷及民生的情況下,就能夠將堤壩修好,如此才叫做驚喜。”

王安石震驚道:“這如何可能?”

張斐道:“難道王學士是在質疑自己嗎?”

“……!”

王安石頓時無比尷尬。

張斐又接著說道:“這場聽證會,表面上看,北流是最大的獲益者,但其實王學士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那幾個吏卒當真懂東流和北流之爭嗎?他們並不懂,他只是憑借自己的經驗,給出自己的判斷,這是無法說明東流計劃就是失敗的。

但是這可以說明一點,河防工事技術才是構成一切的關鍵。

王學士應該趕緊寫一篇文章,極力推崇這幾個吏卒,將民不加賦而國用饒與技術革新捆綁在一起。

無論是東流,還是北流,都用技術和經驗來說話,這麽一來,王學士將跳脫現在困境,可以站在一個更高更安全的位置,去推動河防工事。

這將會得到非常多人的支持,而且對方無人可以反駁,適才文公為什麽不願做供,很簡單,就因為他反駁不了那幾個吏卒,他對河北水勢的流向,肯定不如都那東二叔,一旦他進行反駁,那很容易就會暴露出自己是在紙上談兵。

不過文公非常聰明,他未有做出任何爭論。

同理而言,一旦王學士掌握所有的技術和人才,就會讓反對派變成跳梁小醜。

王學士可以在飽受水患的大名府,建造一座水利學府,吸引天下英才,做到對技術的絕對掌握,從而達到民不加賦而國用饒,同時確保新政將永世長存。

因為技術永遠都是正確的,反對派不可能因為王學士用更優良的鐵耙,他們就選擇用落後石棍。

將技術成為新政的推動力,新政將會立於不敗之地。”

王安石沉默良久,臉上的怒氣已經漸漸消失,道:“但是東流計劃肩負著禦遼重擔。”

張斐道:“我在河中府時,曾與當地一位通曉水利的官員草草談論過幾句有關水利方面的問題。

他說黃河之中的泥沙,在於上遊河道的破壞,導致大量得泥沙順河流而下。而事實已經證明黃河水患泛濫,就是在於下遊淤泥過高,那麽想要徹底根治,就必須要治理好上遊,可上遊在誰手裏?”

王安石一怔,“西夏。”

張斐點點頭道:“我說這個故事,就是證明,有關東流禦遼,根本就沒有足夠的理論支撐,遠沒有‘若治水患,須滅西夏’更為令人信服,因為治理好上遊,水裏面的河沙一定會減少。

這才叫做理由。

而東流禦遼就只是一個笑話。河水東流,就保證遼國不能南下嗎?其實史書已經證明,真正能夠防禦遼國的是完整燕雲十六州,而不是那段極其不穩定的河道,如果那邊河道泛濫,水往咱們這邊流,那遼軍不費吹灰之力就能過來啊!

所謂的東流禦遼,那只是出於對遼軍的恐懼,給自己增添一點心理安慰。我是最害怕戰爭的人,但東流並不給我哪怕一絲的安全感。”

王安石緊鎖眉頭,突然擡起頭來,呵呵道:“你這麽做,是想讓自己置身事外,平息這場風波,兩邊都不得罪。”

張斐直接笑了,“所以王學士認為自己現在沒有被我得罪?”

王安石神情一滯,稍顯困惑。

張斐苦笑道:“實際上我現在是兩邊都得罪了,唯一支持我的是一個已經鐵了心要致仕的上一任宰相。

王學士應該非常清楚,司馬學士他們也都贊成東流,只是他們認為該緩慢執行,他們可能比王學士更加看重東流計劃對禦遼的作用。

區別在於,他們現在本就是置身事外,是毫無風險的攻擊王學士,公檢法根本就不可能定程頤的罪。

而且根據司馬學士他們的計劃,他們是不會出錯的,因為他們什麽都不會做,若遇洪災,則認為官家未施有仁政。

到時我們所能看到得就是他們減輕賦稅,減免徭役,為百姓著想,他們本就是立於不敗之地的,所以王學士認為,我這到底是在幫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