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八章 謀反案(六)(第4/5頁)

張斐又繼續說道:“我是一個司法官員,大道理不會講,只能從司法的角度來闡述。諸位可有想過一點,自古以來,法是用來幹什麽的?”

“懲惡!”

外面一人回應道。

“不錯。”

張斐點點頭道:“是用來懲惡的,亦可說是限制惡行。可當今很多人,對於稅法的理解,只是用於懲罰偷稅、漏稅的。”

“難道不是嗎?”王安石都非常好奇地問道。

“當然不是。”

張斐道:“這其實是一種非常膚淺的理解,根本就不懂稅法。”

“???”

王安石要不是看在他是一代宗師的份上,早就起身開噴了,憋著一股怒氣道:“願聞高見。”

張斐道:“稅法真正得定義,其實就是用來限制稅的,至於說限制逃稅、漏稅,都只是附帶的。試想一下,如果不用法來限制稅,就會變成吳天管理下的雲嶺寨,直接去搶,糧食、女人、小孩,都什麽可以去搶。相比起來,那逃稅漏稅又算得了什麽?”

王安石愣了下,旋即沒好氣道:“好小子,竟然反過來論。”

文彥博直點頭道:“真不愧是一代宗師,果真見解獨到。”

張斐道:“基於我上述所言,國家的稅收在我看來,那就是不可缺少的惡。但不可缺少的惡,到底也是惡,故而就需要限制,這就是需要法律,其實一個國家的興衰,關鍵就在於能否束縛此惡。因為一旦此惡突破限制,往四周蔓延開來,必將遺禍無窮,甚至於國破家亡。”

“不可缺少的惡?”

富弼撫須呵呵笑道:“妙哉!妙哉!”

文彥博道:“他這是要一箭三雕,既要反駁吳天,同時還要伸張司法,以及為稅務司的暴力征稅,提供論證。好手段。”

那邊王安石不但不惱,反而有些興奮,呵呵道:“這場官司打到這裏,其實已經超出這場官司的本身。有些意思。呵呵。”

又聽張斐繼續言道:“而當今聖上正是深諳此理,故此才支持司法改革,建設稅務司,大力提倡自主申報稅收,這一切的政策其實都是希望能夠更好得去束縛此惡。

而這一點也能從吳天身上體現出來,他為什麽要對付稅務司,就是因為他一度跳出對此惡的限制,並且開始野蠻生長。

那麽換來的結果是什麽,就是整個齊州的百姓都得來為他們分擔,從而又加重百姓的負擔。

故此,稅務司才不惜一切代價,要將吳天與那些不願意交稅的人重新束縛其中,確保此惡不再蔓延。我敢保證,待此案過後,雲嶺峰附近又會變得生氣勃勃,百姓們安居樂業,即便他們又變得開始繳稅。”

“好!”

“說得好!”

……

一時間,院外是掌聲雷動,叫好聲此起彼伏。

要知道半柱香前,他們還在噓張斐。

這道理他們是聽明白了,就是要公平,如果那些大地主都合法繳稅,那麽百姓身上的負擔自然輕了。

這一點,許多百姓真是飽受其苦,他們就是要幫那些大地主分攤稅,可那些大地主如此有錢,還讓我們這些窮人來分攤。

而且他們也非常認同張斐的觀點,不可缺少的惡,有朝一日不用交稅了,那一定就是天下大亂。

既然交稅不可避免,那麽不如大家一塊交。

其實稅務司在京城普通百姓眼裏,是正面大於負面,他們還都在期待京城也能跟河中府一樣。

有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

那甬道上坐著的趙頊,也是神情激動,興奮地說道:“朕得張三,如漢高祖得蕭何啊!”

他的知己恩師王安石亦是非常激動,但並未表露出來,只是兩眼放光。

這其實為他們君臣解決了一個很大的難題,畢竟收稅跟仁政是掛不上邊的,如今直接將其定義不可缺少的惡,這為他們改革變法,是提供了一個極強的支持。

反觀那些地主,官員,則是沉默不語。

你說了這麽多,跟吳天有半毛錢關系,全都是針對我們的。

而吳天早已經是目瞪口呆,他不過是一句口嗨罷了,哪知道張斐還認真了。

張斐一臉蔑視地看著吳天,道:“你就不用絞盡腦汁來反駁我,更不用感到羞愧,因為我這話就不是跟你說得,無論我說不說這一番話,你都將會受到法律的懲罰,你是不可能躲得掉。”

回過神來的吳天,頓時又是怒上心頭,是充滿怨毒地看著張斐。

張斐微微一笑,坐了下去,自嘲地笑道:“我們還是不專業,說了一大通廢話。”

王鞏拱手道:“張檢控謙虛,這一席話,真乃驚世之作,必將名留青史。”

張斐道:“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