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張漁翁

這文章對於司馬光、王安石而言,那真的是信手拈來,這短短小半日,他們就各寫得兩篇文章,一篇用右手寫得,就是他們的正常水準,但另一篇則都是用左手寫得,完全依照張斐的水準和話術去寫得,十分粗糙。

為什麽要用左手呢?

很簡單,就是怕被人認出這是自己的筆跡。

汴京律師事務所。

“君實啊!你說咱們這算不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王安石偏頭看向一旁的司馬光,是頗有感慨道。

司馬光面無表情道:“是咱們自己送上門來的,自也怪不得人。”

王安石呵呵笑道:“我也不是抱怨,只是……只是覺得這真是可笑啊!呵呵……”

方才他們兩個爭得面紅耳赤,都想將自己執政理念植入進去,因為他們還是擺脫不了傳統的思想,認為法律和政令並沒有明確的界限。

而張斐就只說了一句話,我提一點意見。

結果卻是億點。

四篇文章下來,基本上就是依照張斐的意見在寫。

沒有辦法。

二人都防著對方,最終第三人的意見,那就變得尤為重要。

張斐時不時來上一句,時不時又是一句,結果他們還就真成了槍手。

其實他們心裏也都明白,張斐這小子是占盡便宜,但是沒有辦法。

這張斐講得是法律,而他們爭得治國理念,就不可能放下對彼此的成見,然後將槍口調轉過來對準張斐。

這時,一輛馬車緩緩駛來。

司馬光先道:“介甫,你先走吧,我還有些事要與張斐談談。”

“那我就先告辭了。”

王安石對於司馬光的人品,還是非常信任,既然已經說定,司馬光也絕不會在後面又攛掇張斐去修改文章。

王安石剛走片刻,張斐就急忙忙地出得門來,左右看了看,微微喘氣道:“王學士走了?”

“剛走。”

司馬光又問道:“你的事忙完了。”

張斐撓頭笑道:“我本來是打算立刻送去正版書鋪那邊,但想想,還是先帶回去給我嶽父大人看看,到時他肯定會問起的,而二位大學士的文章,我就是口述,都很勉強。”

“你就不能抽空練一練嗎?”司馬光苦笑道:“這都已經開宗立派,你那字,那文章……!”

張斐道:“我練了,我覺得我現在字寫得還算是不錯。”

司馬光點點頭道:“是有進步,至少不會認錯了。”

他也懶得嗶嗶了,手往前一揚,二人便沿著街道往前行去。

“到時這文章發出去,再加上官家的旨意,你小子必然是風光無限。”

“司馬學士,這一點請你一定要相信我,這對於我而言,只有麻煩。”張斐卻極為苦惱道。

司馬光瞧他一眼,“自古多少賢士,聰明絕頂,才華橫溢,但卻也做不到如你這般,你卻還當成是麻煩。”

張斐笑道:“這難道不值得人反思嗎?”

司馬光一怔,沉吟少許,問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亂則思古。”

司馬光皺眉道:“亂則思古?”

張斐點點頭:“就如孔聖人,他在春秋戰亂的時候,懷念周禮,懷念過去,懷念那個太平盛世,但卻忽略此時戰亂也正是源於過去,有些時候還是應該向前看。”

說罷,他見司馬光沉思不語,於是又道:“我就隨口說說,司馬學士可別當真。”

“雖我有所不認同,在我看來,孔聖人的懷念過去,也有吸取教訓的意思,而並非真是單純的回到過去,但也不得不承認,你說得也確有道理。而且。”

司馬光又笑道:“而且單憑你這句話,也足以證明,為何法制之法是出自你口。”

他的保守,不是不變,他也想變,只是變法比較保守,沒有王安石那麽激進。

張斐訕訕笑道:“過獎!過獎!”

司馬光神色一變,又頗為嚴肅道:“之前我讓你進律學館,一來,是真的希望你傳授訟學,二來,是為了明年將你派往外地為官。可不曾想你一鳴驚人,那麽這計劃……”

“不變。”

張斐回答道。

司馬光愣了愣,他似乎沒有想到張斐回答的恁地堅決。

張斐解釋道:“在我看來,仁義道德,誰都會說,關鍵在於能否做到。當然,最重要的是,我也不想留在這裏開宗立派,這高處不勝寒,況且我肚子裏面是真沒多少墨水,再多上幾堂課,估計原形畢露,出去避避風頭也好。”

司馬光聞言,當即哈哈笑起來,“好小子,果真是與眾不同。”

說著,他笑意一斂,“那就再等等。”

張斐錯愕道:“等什麽?”

司馬光道:“等富公那邊修訂出部分律例之後,由你帶著新法一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