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大道至簡(第2/3頁)

張斐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得,“不說。說了又會被你教訓的。”

司馬光怒了道:“我就聽聽你看法,有道是,三人行必有我師。我司馬光也不是那麽執拗的人。”

你還不是?張斐眼眸一轉,道:“我若說了,你不能罵我。”

“不罵。”

司馬光道:“老夫從不罵人。”

“也不準教訓我。”

“不教訓。”

司馬光又補充一句道:“你說得不對,我總得糾正你吧?”

張斐傲嬌道:“那也得等我說完再糾正我?”

司馬光好氣好笑道:“今兒老夫才發現,與你討論問題,就這麽費勁。”

張斐辯解道:“司馬大學士你博覽群書,學識淵博,我就讀過一本《宋刑統》,當……當然費勁啊!”

司馬光在這一刻,無比懷念王安石,道:“行行行,你說,等你說完,我再糾正你。”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說!”

“哎!”

張斐點點頭,這才言道:“司馬大學士的藏富於民,就是寄望於將財富集中在那些深受儒家教育,有道德,有責任的人手中。但問題就在於道德是無法組建起一個國家……”

“誰……”

“等我說完。”

張斐立刻道。

司馬光放下手來,“那你快點說。”

“是。”

張斐點點頭,道:“這無規矩不成方圓,國家一定是建立在律法上面的,雖然立法思想是脫胎於道德,但既然已經脫了,那就得分清楚。而司馬大學士之前說我以偏概全,其實最以偏概全的,就是以偏概全自己。”

“你……!”

“我還沒有說完。”

“……你說。”

張斐又道:“就法律而言,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是不能用害群之馬和以偏概全來作為理由的。

方才司馬大學士提到地主過得不好,百姓過得更苦,是這麽回事。可為什麽會這樣?主要不是說朝廷不講道德,而是說朝廷不遵守律法。

可見輕徭薄賦,藏富於民,是一定要基於律法之上,而不能說基於道德之上。因為道德是個人自我約束,而律法是公權約束個人。

司馬大學士就不可能做得到,將財富都集中在那些有德之人手中,有一個韋愚山,就一定會有第二個。這純粹就是在賭,個人利益可以賭,但是國家利益是萬不能這麽做的,我方才引用宋襄公的故事,其實也就是想說明這一點,國家建設,是必須要有章法的。”

司馬光問道:“你說完了沒?”

張斐道:“差也差不多,我只是想說,律法已經給予那些人特權,還要違法,就很過分了,應該嚴懲。”

司馬光直點頭,道:“你方才說道德是個人約束,律法是公權約束。”

張斐點點頭。

司馬光又問道:“那我問你,是人在法上,還是法在人上?”

張斐不做聲了。

司馬光道:“你若不將個人約束好,誰還講法。那些人偷稅漏稅,我比你更清楚,我也想讓他們交稅,可你若用法去約束他們,我告訴你,不是人沒了,而是法沒了。

那王介甫變法,是必然要失敗的。

若想要治國,唯有重視儒家教育,培養出一批如範公、包公一樣的君子之臣,如此才能制止這種現象,可見這德要比法重要。”

人治還是法治?

人治。

那是人重要,還是法重要?

肯定是人重要。

如今的法,就是一個橡皮泥,什麽形狀,是得看什麽人捏。

碰到許遵。

起飛!

碰到王鴻。

完蛋!

就這麽簡單。

不愧是寫寫資治通鑒的男人,看得可真是透徹啊!在這一點上,他確實要勝過王安石啊。張斐眼眸一轉,是直點頭道:“對對對!司馬大學士教訓的是,唉……我這都是吃了沒讀書的虧啊!”

司馬光笑問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我沒有看過別的書,就看過一本宋刑統,所以老是產生錯覺,總認為這法在人上。導致很多事情,我就總是想不明白,不交稅就違法,違法就得受懲罰,多麽簡單的一件事,為什麽就是做不到呢。原來如此。”

司馬光打趣道:“這就是你老是闖禍的原因。”

“這麽一想,還真的是。”

張斐連連點頭,又道:“司馬大學士也不愧是翰林學士,這一番解釋,張斐是茅塞頓開,若朝中大臣人人都如範公一樣,那麽上至君主,下至百姓,都不敢做出違反道德之事,天下太平矣。”

司馬光撫須笑道:“孺子可教也。”

就是這麽回事。

如果當官的都是範仲淹,真不需要變法,天下自然太平。

由此,也可以推論出他們藏富於民的理論依據是什麽,如果財富都集中在如範仲淹這種君子手中,那絕對是沒有問題的,國家也絕逼長治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