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翌日一早, 奚昭正照常給那捧睡蓮澆靈水,忽聽見外面有人叫她。

花房離前院遠,那人在院門處扯著嗓子喊, 聲音斷斷續續, 聽不明確。

靈虎本來在她旁邊扒球玩兒, 後來實在聽得煩了, 又見奚昭還在澆水, 根本沒出去搭理人的意思,便仰起腦袋撞她。

“嗷——!”

誰啊?大清早的!

好煩。

喊得它耳朵都要掉了!

“是府裏的管家, 別急, 讓他再等會兒。”奚昭摸了把毛茸茸的腦袋, 沒有動身的意思。

靈虎眯起眼睛由著她順毛。

又嫌不夠, 仰著腦袋就往她掌心裏拱, 一條尾巴抖得跟過了電似的。

奚昭正好澆完水, 把它按在地上一陣亂揉。掌心陷在蓬松毛發裏, 溫暖軟和。

太陰城冬天冷, 雪風刮得人骨頭疼,就沒幾個好晴天。

去年她待在房裏鮮少出去,夜裏也冷得難以安眠。

但今年不一樣。

到時候讓這大貓變得身形大些, 估計比小暖爐還有用。

靈虎被她挼得嗷嗷嗚嗚地亂喊,虎尾甩在木板地上, 拍得直響。

和它玩了陣,等到外面的月管家沒了耐心, 似在往裏走了, 她才松手起身。

靈虎還維持著四肢朝上的姿勢, 一愣。

它剛才還煩得不行,但真等奚昭打算出去時, 又有點兒舍不得了。

“嗷!”它一下翻過身,躍跳著去咬她的裙角。

“別咬,我就出去一會兒。”奚昭往外走了兩步,還沒出門,便又折回。

她側過身,目光移至花房角落的窗台子上——

那兒亮堂得很,放著塊漆亮的黑石。

她想了想,走過去把黑石重新裝回了芥子囊裏,又一把拎起圍著她亂跑的虎崽兒。

“我帶你出去,你要安靜些。”

靈虎甩了下尾巴,點點頭。

-

她出去時,老管家已走到前廳的石階上了。

一見她,面容間陡現出怒火,但轉眼又壓下。

“能見奚姑娘一面,真是比登天還難。我在外頭嗓子都快喊啞了,也不見姑娘露一面。”他語氣生硬泛酸,顯然是氣到極點。

奚昭只當沒瞧出來,眉眼還見笑:“管家真是好耐心。要是我,左喊右叫都不出來,肯定早早識趣兒地走了。”

“你!”管家方才就已被耗盡耐心,這會兒更是連面上功夫都不願做,臉色分外難看。

趕在他發難之前,奚昭又問:“管家找我何事?”

白須胡子一抖,月管家直沖沖道:“昨日有太崖道君在旁邊,有些話還沒問完——姑娘可知蓬昀去了何處?”

“怎又來問我?”奚昭說,“我昨天也說了,不清楚。而且這事歸薛家管,薛家人都還沒來,管家為何先揪著我不放?”

月管家眯起眼睛,深嵌在眼窩裏的眼珠子折出精光。

“我以前只當姑娘是人族女子,眼下才知是小瞧了你——那蓬昀失蹤後,我在府裏找著了些許散魂蹤跡,分明是從姑娘的院子裏出去的,眼下姑娘怎又說不清楚?”

“是麽?”奚昭語氣平靜,“那管家為何不跟大哥說呢,或是直接告訴薛家人?”

月管家被噎得說不出話。

他怎沒告訴過鬼域。

尋出散魂蹤跡後,他就給薛知蘊送了信,說是找著了一些證據。誰知她問也不問,轉眼就讓人回了信。

信上只說,事情都已查清,蓬昀為解決惡鬼魂飛魄散,難入往生道,王上下旨追封太女太師。

寥寥幾字,便將他的怒火全給堵了回來。他總不可能再去寫信,說是鬼域弄錯了吧。

更何況他也沒氣昏了頭。

薛知蘊沒派人來月府,直接將蓬昀的死歸於那鬼廟惡鬼,不是查不到此處來,而是根本不想查。

追封一事,不過是還早些年的春蠶恩情。

至於月楚臨那處……

月管家斟酌不定。

其實打從一開始,他就摸不透大公子對奚昭的態度。

要說好,確然是處處周到。

從她進府到現在,吃穿用度比兩位公子差不到哪裏去,甚而多數時候還要好上許多。

可似乎又不算太好。

他在月府待了數百年,清楚大公子的待人之道。自小如有什麽欣賞的名士,便是跋山涉水也要去見一面。對於放在心上的貴客,更會時常拜訪,或送請帖。

而對奚昭,她剛進府那一月,他還會帶著醫師來這院子。那之後就沒見他再來過,將近一年,找她的次數屈指可數。

他琢磨過此事,最後勉強找著了緣由——

留她在月府,多半是小公子所為。

畢竟當時就是月郤帶她回了府。

大公子只不過是顧及著小公子的意願,並不喜她。

想到這點,他總算豁然開朗。

既如此,那就更不能留下此人了。

因著大公子常年縱容,小公子一直是個跋扈性子,做何事都毫無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