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合規矩?

奚昭:“不合什麽規矩?”

月問星:“我是——”

話至一半,戛然而止。

她抿了下唇,又重復幾遍“我是”,但怎麽也不說之後的話。

到最後她索性放棄:“總之,不合禮數。我……我出去。”

見她欲言又止,奚昭似乎明白了什麽。

她能理解。

每個人的性子不同,雖說是同性,也有人會在意和對方的距離感。

“沒事,你不用出去。”她指了下角落裏的大木櫃,“那櫃子後面很幹凈,每天都掃。我沒打濕多少,你先去換吧。”

她拿起手中衣裙比了下月問星的個子。

短了點兒,不過應該能穿。

月問星卻道:“不用,我……我不會生病。”

“不會生病,濕衣服黏在身上也沒感覺嗎?”奚昭雙手抱著衣服往前一遞,“這都是我新買的,還沒穿過。先去換了吧。”

月問星直勾勾盯著她。

那頭烏黑長發披散在臉側,露出近乎死白的臉。

也是這會兒奚昭才發覺,她不笑時臉色竟顯得分外陰郁。

被那雙漆黑眼瞳盯著,直覺身上的每節骨頭都浸在了泥水裏。

是黏膩的冷。

出於本能,奚昭下意識將手往回收了些。

她正想說句要是用不著就算了,便聽見月問星道:“我穿不了。”

“穿不了?”

月問星垂下眼簾,幽幽道:“要燒了,才能穿。”

奚昭怔住,視線順勢落在她穿著的素色長裙上。

好像還是上回那條裙子,布料很舊,樣式樸素,連花紋都沒瞧見多少。

若說剛開始奚昭只是覺得月問星並非惡鬼,要是性子相合也可以來往,那現在她對她就又多了些憐意。

她倆看起來年歲差不多,哪怕妖族的壽命更長,月問星死的時候也必然年輕。

這樣小的年紀就因病離世,往後的一百多年間,始終孤苦伶仃地遊蕩在月府裏。

沒法離開,見不到外面的鮮活與樂趣。

想要什麽東西,只能像祭奠亡人那樣靠火燒。

不光如此,她還說過只有月圓時或是徹底見不著月亮的夜晚才能出來。

那其他日子呢?

占據多數的其他日子裏,她又在哪兒。

當她在夜裏徘徊時,會想要看見太陽嗎?

還沒往深裏想多少,奚昭就已經覺得眼前的鬼魂可憐得不行。

要是她整天只能在晚上飄來飄去,連能聊天的人都沒幾個……

她稍作思索,隨即擰眉。

準得瘋。

瘋到在夜裏狂嚎都說不定。

也不知道月問星是怎麽熬過來的。

思及此,她快步走到火堆前。

“那就燒。”

她直接把衣服一卷,連著一雙繡鞋統統扔進火裏,絲毫沒猶豫。

“你喜歡什麽樣的都能燒。”

月問星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能微低下頭。

幾綹長發垂落,水淅淅瀝瀝地往下滴,很快就在地面聚成一小窪。

“我……”她不安地轉動著眼珠,忽又想起月郤的話,神情驚慌,“我還是走罷,離你太近,不好。”

奚昭不以為意:“先前有位道長給我送了張辟邪符,說是只要帶了符就沒事。”

“可……”

“衣服都燒成灰了,現在要怎麽做?”奚昭撿了根木棍在火裏戳戳弄弄。

她在府中沒什麽朋友。

月府雖然管得不嚴,但那些仆侍都有自己的事,鮮少與她相交。

府外倒有幾個來往親密的。

不過她們都不常來月府,幾個月才能見一面,平時最多會相互寫信。

奚昭分神瞟了眼月問星。

既然她不知曉取魂的事,那稍微親近一點兒,應該也沒關系吧?

月問星猶疑片刻,最終蹲到了她身邊。

“要取出來。”她慢吞吞地說,將手伸進了火裏。

旺火燒灼,穿透身軀。

她在火裏翻弄一陣,再收回去時,手裏已多了一堆衣服。

原本的藕荷羅裙少了幾抹亮色,像是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灰。又像清透的月光,變成半透明的材質。

“這樣就可以了。”月問星起身,正要抖落開那裙子,卻忽然僵住。

那慘白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青,瞳仁也一陣緊縮,似是受著什麽大驚嚇。

“奚、奚昭,”她磕絆開口,氣息急促,“為、為何有、有這個?”

說到最後,她已經抖若篩糠,眼神左右亂瞟,就是不敢往裙子上落。

奚昭掃了眼,看見被那堆衣裙半裹著的一件小衣。

“哦,”她語氣如常,“你衣服不都濕完了嗎?你別擔心,這也是新的,買回來後還特意洗過。”

頭昏耳鳴中,月問星動也不敢動,語無倫次地推拒:“不、不用穿,不用,對不起,我……我不用,抱、抱歉……”

奚昭登時明白了,盡力安慰道:“不愛穿也用不著道歉啊。正常的,我也不喜歡,尤其是秋冬的時候——那不穿的話怎麽處理,再重新放回火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