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有一瞬間,月郤感覺自己看見了面對那些親族時的月楚臨。

他忍住從心底湧起的不適,又問一遍:“大哥憂心我攪亂計劃,是不是因為不信我?”

月楚臨重新拿起筆,慢條斯理地寫著:“必然要你做的事,何來信與不信。如若我說不信,難道還會將你逐出這籌算?”

月郤咬牙。

他的言外之意,便是如果有更合適的人,就不會選他嗎?

月楚臨似有察覺,掀起眼簾掃他一眼,眉眼溫溫和和的。

“月郤,如何不應聲。”

“是。”月郤別開臉,雙眉緊蹙,“我知曉了。”

月楚臨移回視線,側臉上有燭火跳躍。

“奚昭這幾日可還好?近些天鬼界來信,忙於此事,無暇去看她。”

“她好得很。”

月郤垂下頭,半邊臉掩藏在朦朧夜色中,神情晦暗不明。

“上回大哥讓人在她院子裏貼了辟邪符後,周圍的陰靈就少了許多。月圓夜沒到,問星也沒出來過,不會驚擾到她。不過今晚在下雨,也不知月問星……算了,待會兒我再去看一眼。”

月楚臨:“她身體漸好,往後只會引來更多妖鬼。你要隨時照看著她,以免遇上什麽危險。”

“這事我自然知道,何須大哥提醒。”

月楚臨面若平常,問:“聽下人說,這幾日藺岐常往奚昭那兒去?”

“嗯。”月郤頗不耐煩,“要不要提醒他兩句?他是來修繕禁制的,總往綏綏那兒跑算什麽事。”

“不用管。”

“不用管?”月郤惱道,“如今赤烏內亂,不知多少亂七八糟的殺部領了公子岐的追殺令。他可倒好,跟著他師父躲咱們這兒來了。那太崖也是,未免太過囂張,真以為我們不清楚赤烏的事,把他那乖乖徒兒塞府裏,拿我們當盾不成?”

“慎言。”月楚臨道,“一張追殺令也論不出對錯。”

月郤不快:“我沒說他做了什麽錯事,只是無端惹來不少不相幹的麻煩!”

“此事不必再議。”月楚臨話鋒一轉,“藺岐和奚昭來往無需幹涉,不過要時刻注意著他二人的動向——先前讓你去查奚昭的來歷,如今已半年有余,可有結果?”

“還是那樣,什麽都沒查到。”

月楚臨思忖片刻:“再往外查,天顯和赤烏兩地都不要放過。”

月郤眼下根本不想聽這些,敷衍“嗯”了聲後便起身道:“天黑了,月問星只怕又要跑出來亂發瘋。我再去綏綏那兒看一眼,大哥早些休息。”

月楚臨一言不發。

直等人走到房門口,他才忽然喚道:“阿郤。”

月郤回首。

飄搖的燭影間,他的長兄平和望著他。

“阿郤,”他道,“為兄僅有你一人可信了。”

月郤怔住。

良久,他攥緊拳道:“我知道,兄長。”

-

月郤走後不久,奚昭關上了花房大門。她挪開角落裏的花架子,架子後面又是另一光景——

墻上被鑿出不小的泥洞,裏面鋪了松軟被褥,泥壁上還嵌著幾顆光線柔和的夜明珠,一旁擺放的小碗裏堆了不少生肉。

而被她撿回來的老虎幼崽就蜷縮在被褥上,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目光警惕。

她照料得細心,老虎的傷口已快要愈合,也有活力耍玩了。不過它對她還是分外戒備,碗裏的肉一點沒動,要是她靠得太近還會沖她呲牙。

但沒關系。

奚昭在身後摸索著,最後找出一根拿狗尾巴草編成的逗貓棒。

她用那“逗貓棒”在地上左掃右掃,很快就吸引了虎崽兒的注意力。它的視線跟著狗尾巴草轉來轉去,沒過多久,就再難控制住,“啪——”一下朝狗尾巴草伸出爪子。

不過她的手收得更快,那幼虎撲了個空,躁惱地“嗷”了聲,尾巴也不安地搖著。

奚昭甩了兩下“逗貓棒”。

她就說嘛。

這東西一拿出來,哪有不上鉤的貓?

她的視線落在虎崽兒額前的“王”字紋路上。

大貓也算貓!

奚昭又一掃,狗尾巴草挪到了幼虎的面前。

矮墩墩的小崽兒一下撲了上去,拿嘴咬著毛茸茸的草尖兒,四爪也不住彈動。

趁它玩的空當,她簡單收拾了下“貓窩”,順手拿起那碗生肉。

肉都是挑得最好的,還每天一換,但就是沒消一點兒。

“又是一口沒動。”她放下碗,憂心忡忡看向玩得自在的虎崽兒,“就算是靈獸,你也得吃點東西吧?”

老虎背朝著她,喉嚨裏打著呼嚕,根本不理。

奚昭:“還是不愛吃這種,要不明天換別的肉?——你又裝聽不見,藺道長都告訴我了,你能聽得懂人話。”

不光聽得懂,說不定還是什麽大妖偽裝成的幼獸。

老虎撲騰得更快,爪子刨得狗尾巴草上的軟毛亂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