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太好。

怎麽可能不怕她?

她只單單站在那兒,奚昭就感覺整個人像是浸在了冬月的河水裏,冷得骨頭都要結出冰渣。

她忍著惡寒問道:“你要做什麽?”

“看看你。”月問星的聲音很輕。

那道單薄身影像沾水的宣紙一樣,孤零零地融在月色中,仿佛隨時都會消失。

要放在別的場合,有人專程跑來看她一趟,奚昭還會覺得溫馨。

但現下只使她毛骨悚然,寒氣一直沖到發頂。

“看、看我幹嘛?”

月問星啟唇,卻是欲言又止。

最後她岔開話題:“你平日裏喜歡做什麽?”

一個鬼。

還是一個很有可能占去她身子的鬼,跑她面前問她喜歡做什麽。

奚昭不清楚一般人的反應如何,只知道她現在根本不想聊這些。

而是想跑。

她沒表露得太明顯,語氣疏冷:“可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誰,為何要告訴你。”

“你不知道?”月問星的神情中多了些許錯愕,不敢置信,“他們沒與你提起過我?”

“哪個他們?”

“月楚臨,或是月郤。”月問星毫不客氣地直呼兩位兄長的名姓。

奚昭幹巴巴道:“沒有。”

從沒有人和她提起過這件事,要不是她自己查,根本不知道他倆還有個親生妹妹。

月問星漸蹙起眉。

“為何?”

她的視線恍惚飄轉,開始不安地踱來踱去,眉眼間沉進明顯的躁戾。

“為何沒提起?分明答應過我,答應過我的。”

夜雲浮動,將圓月擋去小半。

奚昭手指微顫。

能動了!

她悄聲往旁邊挪了兩步,想走。

但月問星突然擡起頭。

她的臉很白。

已經是泛著病態的蒼白了,偏還近乎透明。

唇又是紅的,抹了朱砂一般,顯得格外詭譎。

奚昭氣息未定,卻聽見她道:“抱歉。”

這回換她愣住了:“什麽?”

跟她道歉幹什麽。

“我以為你知曉我是誰,但——”月問星的聲音陡然低下去,像是自語,“月郤跟我說過,鬼魄突然出現,會嚇著人,所以……很抱歉。”

奚昭沒想清楚她的意圖。

光看神情,她的歉疚的確真情實意。

可若說實話,她根本沒必要對她表現好意。

實在令人捉摸不透。

月問星還想說什麽,但隨著雲層遮掩圓月,她的身影也在持續變淡。

她惶急問道:“月郤是我二哥,你別怕我。下回!下回能不能再與你說話?”

奚昭勉強維持著冷靜,應好。

月問星又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遞給她。

“這是送你的,你收——”

話音未落,雲霧就徹底遮住了圓月。

她手中的物件兒掉落在地,砸出脆響。

孤冷的身影完全消失。

奚昭陡然松下勁兒,這才發覺衣服都快被冷汗給浸透了。

她往後退了步,靠著墻,視線落在地上的那物件兒上。

是枚銀制素簪。

打得很漂亮,即便在夜裏也見光彩流轉。

擔心上面附了什麽妖法,她不敢隨意撿起。

恰在這時,走廊另一端響起腳步聲。

是月郤,手裏還拎著個竹編籃子。

看見奚昭,他眼中頓見笑意,步子邁得更大。

“綏綏,正要去找你。大哥說你愛吃那樹野杏子,讓我多摘點兒。都洗凈了,但不能多吃——你怎麽了,怎的這副神情?”

“阿兄,”奚昭呼吸漸緩,“我遇見怪事了。”

月郤在她面前站定:“什麽怪事?”

奚昭觀察著他的神情,說:“我見著鬼了。”

“鬼?”

“嗯。她說是你妹妹,還把這東西落在這兒了。”

月郤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也看見了那枚素簪。

“妹妹?”他挑起眉,“當真說是我妹妹?”

奚昭點頭。

月郤忽笑:“看來那東西為了接近你,當真是挖空心思,現下倒願承認是我妹妹。”

他這戲謔來得莫名,奚昭問:“什麽意思?”

“沒什麽。”月郤撿起簪子,“這東西別亂碰,阿兄暫且替你保管著。”

奚昭心緊:“很危險嗎?”

“倒也不是。只不過你是人族,鬼的玩意兒還是少碰為好。至於那鬼,往後再遇著了就當沒看見,接觸久了對你不好。”

奚昭看著他,在心底斟酌著他的態度。

身為月家長子,月楚臨看起來的確性格溫柔,如皎皎君子。

可與他相處久了便能看出,那溫柔皮下裹著的是副冷硬心腸。要再準確些,用傲慢二字形容也不為過。

哪怕認她做了義妹,他偶爾也會表露出對她人族身份的看輕。

但月郤不同。

更表裏如一些,對她也的確心存好意。

掂量之下,這份好意雖然比不過對他胞兄的感情,可也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