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5/9頁)

蘇連臉色發白,文帝道:“景風,你今天到底想說什麽,不妨全說出來。我倒想聽聽,我女兒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說說也好。”

“是女兒不知道父皇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景風大聲道,“原本都好好的,就因為去老師家替他祝壽,碰上那件事,接下來所有人都變樣了!哥哥跟變了一個人似的,老是喝酒,我勸他他也不聽!朝中宮裏,人人自危,都怕跟李諒那件事沾上一點兒關系,父皇,您為什麽連哥哥都疑上了?搜查太子宮,您讓朝裏臣子們怎麽想?”

文帝道:“景風,我一直不希望你對朝政之事涉及太深,好好當你的公主,過你的太平日子不好麽?非要去攪這渾水?”

景風笑道:“父皇,我們家的公主,哪一個是省事的?我是你女兒,太子是你兒子,父皇您要查就一視同仁!”

文帝欲言又止,最後苦笑一聲,道:“你啊,景風,你就不要再摻和了。你真是……唉,好了,今兒的話,朕就當沒聽到。去吧,告訴太子也別多心。還有,決不可對我姊姊有任何無禮之處,聽見了麽?”

景風不敢再說,只得退下。走到殿門口,卻聽文帝道:“你站住。”

“父皇還有什麽吩咐?”景風問道。

文帝道:“朕吩咐過,不準人進這九華堂,你也一樣。”

景風道:“我什麽時候來過了?”

“你以為朕不知道?”文帝道,“九華堂園子裏面種的那仙草,不是你偷著摘了?”

景風見瞞不過去,笑道:“父皇,那是我想來想去,想不出來送老師什麽,聽說這悅般國的仙草神異,才……反正那草也會得長的。”

文帝緩緩地道:“景風,你是我女兒,我自然是希望你平平安安的。今日朕再告誡你一回,朕說的話,你就該聽,若是不聽,你就去想想恭宗最後是如何了。你說得沒錯,公主若想幹預朝政,那便與皇子無異了。”

他話說得平淡,景風聽著卻臉色大變,再不敢多說,退了出去。文帝回頭看站在身旁的蘇連,道:“她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蘇連苦笑,道:“陛下這話,我可當不起。”

文帝淡淡一笑,出神半日,道:“你就不恨朕麽?”

蘇連道:“我為何要恨陛下?是陛下寬仁,否則我哪裏能活到今日。”

“我那不是寬仁,只是一念之仁。”文帝笑道,“只是可惜了你,那樣的家世才學,屈為侯官。”

蘇連跪下,道:“陛下,您這話,我實在當不起。”

文帝道:“既然今日說到此處,朕也告訴你一句話。阿蘇,不管是朕當皇帝,還是誰當皇帝,你都永遠不要指望能夠平你祖父之冤。”

蘇連萬料不到文帝會說這話,擡頭顫聲道:“陛下明知是冤屈,又為何不能平?我祖父對先帝忠心耿耿一輩子,從無二心,卻死得那般慘,五族皆夷。先帝自己都說,說他可惜了,也後悔了,為何不能平?”

文帝道:“你祖父是忠心先帝,但也不能說從無二心。他終究顧念南朝,每次先帝南伐都有勸阻之意,先帝都記在心裏,終有隔閡。況且他也不是完人,終有私心俗念,一來欲齊整門閥,惹惱多少宗室貴族,連我父親景穆太子都不放在眼裏。二來他與寇天師共議崇道滅佛,寇天師尚存慈悲之心,你祖父卻一力慫恿先帝滅佛,終致法難之禍,先帝下旨坑殺天下沙門,焚經毀像,你知道這是積了多少的怨?你崔氏滅門之災,誅連姻族,若論因果,你敢說這不是因果?”

蘇連說不出話來,文帝又道:“其三,勘史便勘史罷,總有些能寫,有些不能寫的。寫也罷了,束之高閣便是,他竟糊塗到立碑在路邊讓世人看去,這不是給自己找死嗎?光是一句忠心耿耿,豈能抵消這些罪過!我知道你對我並無二心,對明淮更願死而後已,但你記住朕今日說的話,永遠不要想替你崔氏洗清罪名!你若真執意想那般做,不管誰是皇帝,都只能殺你!”

蘇連怔了半日,道:“先帝重用寇天師,重讖諱陰陽之說,可是後來時過境遷,先帝想要正本清源,一齊政化,那末是西戎虛誕要滅,陰陽圖緯也一樣不放過。我祖父雖是大儒,一樣的也是通讖諱陰陽的術數大家,以此得寵信於三代皇帝,最後也因此鳥盡弓藏……”

他話還沒說完,文帝手一拂,琴弦寸寸崩斷。文帝盯著他,道:“你知不知道,憑你這番話,就是該死?”

“我知道。”蘇連道,“可我就是不服。反正我全家都是被殺光了的,再多我一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文帝沉默片刻,淡淡一笑,道:“朕方才剛說了,不會殺你,也不能這麽快就食言。何況,若你死了,明淮回來找朕要人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