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3/7頁)

裴明淮道:“難說。皇上的心思,誰都摸不透。太子人其實不錯,當皇帝沒什麽不好,老師是想得太多了,哪來這麽多名垂千古的明君,過得去就行了!沈鳴泉又豈會不知自己是傀儡?又誰說傀儡不能有自己的想法?被人利用又何妨,既然都是死士,又有什麽好可惜的?即使是他人的棋子,也未必不能達到自己的心願。既然如此,死又何懼?沈鳴泉本來也沒抱再活的心,你那一劍殺了他,恐怕是最好的事。”

吳震道:“我可沒想到他不會武功。”

“不是定要會武,才能安邦定國。”裴明淮淡淡地道,“崔浩乃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照樣不是運籌帷幄?”

吳震道:“你舉了一個最差勁的例子!說起來,我也是沒想明白,先帝為何要殺崔浩?那時候崔浩已近古稀,實在不必做得如此絕,畢竟是對他忠心耿耿了一輩子。”

裴明淮不語,半日道:“這話,你還是去問阿蘇罷。”

吳震道:“問他?我這不是找打去嗎?明淮,我不信長孫浩是沈鳴泉殺的。殺長孫浩的人,絕對不可能是個不會武的文弱書生。沈鳴泉知道是誰,但他不肯說。他寧可把什麽都攬到自己身上,也不會說。‘天鬼’,還另布了人在沈家,隱身暗處。”

裴明淮道:“你懷疑誰?”

“不好說,都有可能。”吳震道,“即便是景風公主的繡衣,也不能保證一個都沒有嫌疑。我們也沒法子去查這些人的底細,我看這謎案很難解開了。還有,我也不太相信沈鳴泉能對長孫一涵做出那種事,一來是他不會武,長孫一涵的手足都是被人以重手法折斷的。二來……他不是那樣的人。你我都看得出來,他終究是個文人,禮義仁信一樣不缺,說起來大代一族跟他是深仇大恨,他卻還念念不忘太子待他的好。沈於藍不願以丫環代自己而死,沈鳴泉臨死前求太子寬恕府上眾人,這等樣人,又怎會對長孫一涵做出那樣的事?”

裴明淮記起那箱子內壁被指甲劃出的一道道痕跡,不覺怵然。“以長孫一涵的性子,寧死都不會屈服的。”

“我確實不知道天鬼是以什麽樣的理由,騙得長孫父女同意幫他們布這個局。”吳震道,“天鬼之主必是個身份極高的人,否則不能讓長孫浩做這樣的事。”

裴明淮嘆道:“我不知道他們向長孫父女許諾了什麽,尤其是長孫一涵,哪怕是富貴權勢,也是動不了她的心的,她是個極有風骨的女子,死得可惜了。”

吳震道:“對了,我有樣東西要給你看。走,去沈鳴泉房裏。”

裴明淮道:“你為何不索性拿出來?”

“不敢碰,一碰便什麽都沒了。”吳震道,“你來便是。”

裴明淮見到的卻是一封已幾乎燒光的書信,這時才明白吳震所說的“不敢碰”之意。上面還隱隱約約能看出一兩個字,裴明淮看了半日,道:“好像是個……‘馬’字?”

吳震道:“我也看出來了。沈鳴泉房中十分雅潔,偏有這麽封信剛燒掉,想必是跟此間之事有關的。可惜了,看不出更多的東西了。馬……想來想去,沈家的事也跟馬沒一點幹系啊。”

此時一陣風吹來,那本來就只剩一丁點兒的書信被吹得一點灰燼不留了。裴明淮嘆了口氣,站了起來,道:“走吧。”

二人走了出去,吳震卻道:“我倒是在想一事,是誰以樹枝擊中你的茶碗,救了你一命?沈鳴泉雖然不想殺你,但他既不會武,就肯定不是他。是誰?”

裴明淮緩緩搖頭,正要說話,只見慶雲奔了過來。她容色嬌麗,在這一片竹林幽綠之中,十分亮眼。“明淮哥哥!老師的事,我已經令人安排了,自會厚葬。皇上的追封,想必也快到了。只是……”

裴明淮道:“怎麽?”

慶雲低頭道:“落葉歸根,老師的心願,恐怕是無法替他達成了。他懷念老家,又種了那麽多南朝人喜歡的茉莉,唉,他心裏……”

裴明淮默然良久,道:“日後定當替老師專開洞窟,日日供奉。”

吳震笑道:“明淮,你能給的,並不是沈太傅想要的。他確實是仁心高德,能在先帝震怒的時候進言,置己身安危於不顧。但他與崔浩不同,崔浩確實忠心先帝,而沈太傅,他看得更遠些,心更慈些。受他一言而免殺身之禍的人,不在少數。他是想天下少些戰亂,多些太平,為了這個心願,他留在北朝為官,終生不能再歸故裏,連死了都不能。不管是皇上,還是太子,哪怕是你,都是不可能送他回去的。”

慶雲嘆了一聲,眼望遠處,幽幽地道:“人生在世,又怎能有十全十美之事?……”她眼望那燒光了的水車,沈鳴泉的屍身,早已收走。下了一場大雨,溪水漲高了,那水車竟又吱呀吱呀地轉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