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那屋舍雖然普普通通,但如今看在裴明淮眼裏,卻覺得有股陰森之氣在裏面流轉。他都不想再多看榻上一眼,沈於藍的屍身,仍然在那裏。

“明淮,沈鳴泉究竟是什麽樣的人?”

聽吳震這麽問,裴明淮想了片刻,道:“我跟他多年不見,你要這麽問我,我實在答不出來。只是就我記得的沈鳴泉,跟老師一樣品格端方,決不會行苟且之事。”

吳震聽他如此說,點了點頭,道:“好,我們先不管他,先說說柯羅。”

他走到了墻角,以劍尖在地上一劃,道:“那天我們兩個人進來,就看見兩名侯官死在外屋,而柯羅是一個人躺在這裏,被一柄短劍殺死。你還記得麽,我們在他身邊發現了什麽?”

裴明淮道:“茉莉?”他自然記得,那被劍氣劃成片片的茉莉花瓣。

吳震道:“那時候,我就對你說過,那死人的場景讓我覺得十分奇怪。誰有那本事,能殺死兩名侯官,又進來殺死柯羅?景風公主的繡衣?你別忘了,繡衣和侯官是死對頭,哪能讓兩名本來就十分戒備的侯官放松呢?”

裴明淮忽然一震道:“你的意思是……”

吳震道:“你已經想到了。”他拉了裴明淮一把,道,“想一想當時,兩位侯官在門口守著,若是聽到裏面傳出慘叫聲,會怎麽辦?”

裴明淮道:“這還用說,自然是即刻進去。”

“是了。”吳震道,走到了外面那房間,“這二人一進來,便見著柯羅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大驚之下自然會上前察看。就在這時候……”

裴明淮道:“就在這時候,柯羅拔出隨身的短劍,將兩名侯官一刀斃命!”

吳震道:“不錯,我想來想去,這是十分合理的解釋。但我這時候又面對一個問題,柯羅隨身的是刀,跟短劍是差得太遠了。可我們來的時候,並沒有發現短劍的影子。”

裴明淮嘆了一聲,道:“是我疏忽了。”

他這時已經記起來了,他與吳震當時全部心神都在屋內,阮尼一個人留在了外面。阮尼在外面做什麽,他們都是無暇留意的。

窗外便是茉莉花叢,柯羅就正好倒在窗前的地上。

不管他死前究竟對自己做了什麽,總還能強撐著那口氣,將那柄短劍扔出窗外的茉莉花叢中。只是劍擲出的時候,那極之鋒利的劍刃劈掉了幾朵茉莉,風又把茉莉花瓣的碎片給吹了進來。

吳震是眼光如炬,那裂開的花瓣也沒瞞過他的眼睛。

“阮尼偷偷把那柄短劍——也就是本來無處可藏的兇器給藏了起來。我們想都沒想過懷疑她,因為她那時候根本沒進來過。”裴明淮道,“真是聰明至極,不過,這個局,須得事先商量好吧?若是我不肯帶阮尼來呢?”

“你會。”吳震道,“柯羅跟你稍加接觸,便大致能判斷你是什麽樣的性子。這樣的事,你不會拒絕。他對你說了那麽多阮尼的事,你不可能不去找阮尼問個究竟。你和蘇連二人一走,柯羅不管如何行事,都無人打擾了。唯一要冒的險,便是太子與兩位公主還在沈宅。不過,柯羅也深知,繡衣和侯官勢同水火,繡衣應該不會去侯官守著的地方,發生沖突。——沒人會想開罪蘇連,哪怕是太子和公主。白鷺到的地方,便如大喪,這話你應該聽過。”

裴明淮搖了搖頭,道:“你這麽說,我真是替蘇連害怕。”

“他自己都不怕,你替他擔心什麽。”吳震道,“我只是在想,你原本是讓蘇連留在沈家,後來臨時改了主意讓他一起去。若蘇連留下的話……”

裴明淮聽他如此說,也不禁後怕,道:“柯羅看來便是死士之一,哪怕是蘇連撞上了,也一樣的是非殺不可……”

只聽蘇連帶笑的聲音響起,他人也走了進來,一身紫衣,雖是一夜未睡卻仍是容色清新,笑道:“你們又背著我,說我什麽壞話?”

“我二哥走了?”裴明淮問。蘇連道:“是,聽公子吩咐,我親自帶人送裴尚書走的,那邊自有人護送,公子不必擔心。”說著眼珠一溜,又道,“公子實在不必操心裴尚書,他大風大浪,比你見得還多呢!”

裴明淮道:“我這兩位兄長自幼疼我,為了我是命都可以不要的,我又怎能不為他們盡心?”

他說罷沉默了片刻,吳震道:“是了,我想起來了,你十多歲,第一回 跟著出去打仗的時候……”

“我那時候年少氣盛,害我大哥為了救我,差點死啦,也多虧了慕容將軍。”裴明淮道,“也給了我一個老大的教訓,從此做人做事,都別太張揚。”

蘇連岔開話題,道:“你們在說什麽?我怎麽了?”

“說你阿蘇好運道。”吳震道,“那天若明淮不帶著你一道走,恐怕死在這裏的就不止是兩名侯官,也得加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