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酥油花啊……”吳震背著雙手,遠遠地看幾上的一瓶作成芙蓉樣子的酥油花,甚是贊賞地道,“實在是比真花做得還要真。這等手藝,卻只有這地方才有,也真是可惜了。”

裴明淮道:“我聽韓朗說過,酥油遇熱便溶,必得將雙手浸入雪水之中,才能制出。若是溫暖之地,自然不能了。”

吳震若有所思地道:“不止於此吧。寒冷之處可不止塔縣,為何偏偏這裏才有?”

他這一問,裴明淮倒也無了話。吳震卻似想起了什麽,道:“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在酥油花會上,恰恰便是那什麽王的臉熔化了,露出了丁南的頭?”

裴明淮笑道:“你這麽說,自然是知道了,又何必來考我?你是名捕,又不是我是名捕。”

“我手下在下花館那酥油花裏面,發現了一盞銅燈。”吳震倒也沒賣關子,說道,“銅燈是尋常之物,花館裏面多的是,但那銅燈裏面是滾燙的炭,要不了一柱香的功夫,酥油就會開始熔化了。”

裴明淮點頭道:“時間可掐得真準。”

“不難。”吳震笑道,“若是做酥油花的高手,自然知道,在這樣的天氣下,會要多久才會熔化。”

裴明淮道:“還要能接近那酥油花的人。”

便在這時候,韓朗踏著雪匆匆而來,一臉苦笑地道:“勞二位久等了。哎,我家裏屋舍不多,孔先生都住到縣衙去了,真是對不住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了。”

“我有一事問韓二叔,還望能如實相告。”裴明淮道,“正月十五那夜,為什麽見著上下花館的那壓軸的酥油花的時候,你們的反應如此奇怪?”

韓朗聽到裴明淮提到這事,面色微變。“我就料到明淮會來問此事。這事……於我韓家,實在不甚光彩,唉!”

裴明淮道:“不甚光彩?什麽事?”

“這事,都怪我大哥。”韓朗澀然道,“我大哥年輕之時,自命風流。家裏有個叫凝露的丫環,我大哥跟她……”

吳震見他吞吞吐吐,催促道:“發生了什麽事?”

“他們的事,我們家裏人,都不知道。我大哥後來去京城了,凝露卻有了身孕,瞞不住了。我爹性格最是古板,大怒之下,將凝露趕了出去……”

裴明淮道:“便是那酥油花上的那個少女?”

韓朗面上露出疑惑之色,道:“是哪,我還記得凝露的樣子。嗯,塑得可真是像她,連她的神情都一模一樣。”

裴明淮怫然道:“一個弱質女子,你們也忍心將她趕出去?”

韓朗垂眉,道:“我替凝露說話,我爹連我都一頓毒打,說我們兄弟都被她迷住了。我醒來的時候,凝露已經在風雪中不知所蹤了。我後來偷偷去找她,不曾找到,後來……在山裏面,發現她的一只鞋子,恐怕……恐怕她是掉下懸崖了……”

吳震冷冷道:“即便是你們將她趕了出去,這個塔縣,就沒有一個人願意收留她嗎?”

韓朗苦笑道:“我家在此地,多少有些名望……我爹又脾氣暴躁,誰也不想去得罪於他。我雖覺罪孽深重,但總歸過了二十多年了,也漸漸淡忘了此事。那晚竟在酥油花會上看到……我震動已極,難不成,是來找我們家討債來了?”

吳震冷笑道:“若是討債,死的又為何是丁南?若是討債,為何要等上二十多年?”

裴明淮皺眉,道:“你說是二十多年前的事?難不成……”他望了望吳震,道,“我想……難不成是那位凝露姑娘,並沒有死?或者……她……”

吳震說道:“你是懷疑她的孩子來復仇了?嗯,很有可能,二十多年,算起來,她孩子也該成人了吧!”

韓朗卻搖頭,道:“不會,決然不會。”

裴明淮道:“你們並不曾見到凝露的屍首,她當時未死,也未可知。”

韓朗又搖了搖頭,似乎全然不同意裴明淮與吳震的說法,卻又似有難言之隱,不欲反駁。正在此時,裴明淮忽然見到院外雪片裏面又飛起了若幹紙錢,道:“有誰在燒紙?”

“是瓊夜吧。”韓朗嘆道,“她在替修慈燒些紙錢。普渡寺的澄明方丈,送了些物事來,她……唉,她就拿去燒了,說是要早早度化修慈。明淮,若是修慈的屍身已經驗視完畢,就容我們早日替他落葬吧。”

裴明淮看向吳震,吳震面無表情,道:“現在不行。他的死因疑點重重,得等我查清楚了來。天寒地凍,又不怕他屍身腐壞,有什麽好擔心的?”

他這一席話,噎得韓朗無話可說。裴明淮道:“這吳大神捕素來如此,韓二叔不要介懷。你剛才說,澄明方丈送了紙符之物來?”

韓朗道:“正是。”

裴明淮點了點頭,道:“我也想要去找那位住持大師,談談佛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