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葛玉一雙眼睛自黑紗之上斜睨著祝青寧,又是驚又是怒,半晌方冷冷道:“就算我肯,也要問問在場的人肯不肯。炸掉這青銅鏡台不難,裏面那些物事卻也會跟著灰飛煙滅。到時候,都來尋我的不是,我怎麽擔得起?”

祝青寧的眼光緩緩地掃過在場的眾人,他的眼睛明如朗星,十分澄凈,但每個人與他的眼神相觸,心裏都不由得打了突。“不過孽鏡台,怎能走到下一處?各位難道還不明白,孽鏡台裏的所有物事,都只是個誘人入甕的虛像罷了,映出來的僅僅是人的貪欲。方才彭盟主斷指,難道還不能令眾位有所警醒麽?”

葛玉見眾人都不說話,便道:“既是如此,我便獻醜了。”她手腕一揚,一枚黑漆漆的雞蛋大小的鐵彈激射到了青銅鏡台上,只聽“轟”地一聲響,甬道裏被震得灰泥簌簌落下。她這一出手殊無預兆,站在前面的幾個人,都忙不叠地向後疾躍,哪裏還顧得上姿態優雅,一個個灰頭土臉。紀百雲第一個叫了起來:“你這是在做什麽?你要出手,也打聲招呼不行麽?”

葛玉冷然道:“又沒傷到你們,我自有分寸。”

眾人見到那鐵彈的威勢,竟然把一座巨大的青銅鏡台炸成碎塊,都已猜到她必定來自葛氏,精擅火器。既然左肅是“官府的人”,那麽有葛氏的人一路,也說得通,一時也無人再追問。原瑞升看向祝青寧,疑惑地道:“祝公子,你又是如何知道這位姑娘是葛氏的人?”

祝青寧卻只是一笑,並不作答,道:“孽鏡台已毀,道路已通,眾位不打算往前走麽?”

裴明淮正想過去,卻被薛無雙拉住了。“裴大哥……我們真的要去?”裴明淮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薛無雙素來是個聰明活潑的姑娘,但今日自進了這山洞之後,便覺著有些古裏古怪的。裴明淮便笑道:“無雙,你今兒個怎麽了?別怕,有你哥哥在,還有我在,任誰也傷不了你的。”

薛無雙卻輕輕道:“裴大哥,你就沒想過嗎、我們在孽鏡台前照過之後,再走下去,便是……便是……”

“血!是血!”薛無雙話還未說完,就聽到紀百雲叫了起來。他在裴明淮等人說話之際,悄悄地自青銅鏡台上踩過,走了過去。這時裴明淮已經看不到紀百雲了,彭橫江與姚淺桃離得最近,彭橫江道:“他掉下去了,下面是一個池子。”

薛無雙的臉色更白,幽幽道:“這便是血池了。”

紀百雲半身陷在水中,那水卻是鮮紅如血,渾濁稠濃。若說是地府之中的血池,誰也不能說個不字。紀百雲卻甚是鎮定,將一手伸入血水之中,取出來之時手上也染盡了血紅之色。他把手放在鼻端嗅了一嗅,搖頭道:“不是血,決然不是血。定是什麽染料,或是什麽藥物。”

聽他這般說,姚淺桃方才舒了口氣,扶著彭橫江道:“舅舅,我們去不去?”

彭橫江道:“就算陷進貨真價實的血池裏,我也要去。更不要說這假血池了。淺桃,你小心些,我如今怕是護不了你……”他朝裴明淮看了一眼,這縱橫江湖的粗豪漢子,眼中竟有了懇求之意,“裴……裴公子,若是我有不測,請你……請你照顧我這外甥女兒。千不該萬不該,不應該帶她來……”

裴明淮早已看出彭橫江對姚淺桃極是憐愛,但也未曾想到他會這般低聲下氣求自己。當下道:“好,彭盟主盡管放心,在下定會保姚姑娘安全。”

姚淺桃一仰頭,卻道:“別人好歹也叫我一聲女俠,我有什麽好怕的?”

彭橫江微微一笑,道:“好丫頭,道容師太真是把你教得好。”一手推了姚淺桃,道,“你呆在裴公子身邊。”

姚淺桃還待再辨,彭橫江已躍入了血池之中,激起血花四濺。眾人也一個一個地跟著躍了下去,行走在血水之中,那感覺怪異之極。祝青寧拉了裴明淮一把,低聲道:“走這麽快做甚麽?慢慢走。”

裴明淮知道祝青寧這一言絕不是空穴來風,果然放慢了腳步,壓低聲音道:“前面又有些什麽古怪?你若是知道路,為何不大大方方說出來?若是再有人受傷……”

祝青寧一揚眉頭道:“就算有人受傷,也是他咎由自取,幹我何事?”

裴明淮苦笑,正待說話,這時走在最前面的彭橫江停了下來,回過頭來,喃喃道:“有些不對。”原瑞升跟上一步,道:“有什麽不對了?”彭橫江道:“聽這腳下的水聲……覺得響聲略大了些,比起方才……”

聽到彭橫江這一言,眾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了頭,去看自己腳下。姚淺桃失聲道:“不錯,方才這血水只淹到我膝蓋之下,如今……如今已淹到我膝蓋之上!這……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水在上漲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