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3/5頁)

轎簾一動,姜優露出了半張臉。她眼望洪響,微笑道:“洪大哥,這數年來,承你照顧,實不敢當。一切皆由姜優而生,也該由我了結。姜優就此告辭,你多多保重。”

洪響呆在當處,過了半日,方才擡起頭來。姜優轎輿已遠,裴明淮自馬上回過頭來,只見洪響面上神色,直是淒傷欲絕,一只手伸出似想抓住什麽,良久方慢慢放下。

姜優在轎中也不發一言,裴明淮只看著暮色漸濃,鳳儀山漸漸沉入一片漆黑,半點燈光也不見。他心中暗暗有些發怵,入此深山,焉知會遇上什麽?

“裴公子。”姜優的聲音,自轎內傳來,十分嬌柔。裴明淮牽馬走近了些,道:“姜姑娘,何事?”

過了半日,姜優方幽幽道:“裴公子,你覺得,姜優是何等樣人?”

這個問題,問得裴明淮不明所以。“姜姑娘何出此言?我再勸姑娘一句,山上兇險,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姜優又是一聲淺笑,裴明淮能想象到她唇邊泛起笑意的絕色麗容。“既然來了,又怎能回頭?我們上去罷,莫誤了時辰。”

裴明淮問道:“如此漆黑一團,我們如何能辨清上山的路?……”

姜優笑道:“我們有眼睛的,自然是辨不清的。但這些沒眼睛的……”她略頓了一頓,“卻能認出道路。”

裴明淮“啊”了一聲,恍然大悟。姜優所言無差,若是想在這夜裏的鳳儀山上不致迷失方向,恐怕還真只有天生的瞎子能辦到。看來,這姜家的轎夫,擡喜轎上山,已是熟極而流?

念及此處,他身上又是一陣森森寒意。

只見轎夫更勝目明之人,擡了轎輿,便往鳳儀山上而去。裴明淮與姚碧,都只得棄馬而行。裴明淮回頭望了一眼那如死水一般的潭水,黯黑碧沉,竟無一絲波紋。

“今夜既無鬼燈,亦無樂聲。”裴明淮實在受不了這死水一般的寂靜,沒話找了句話來說。姚碧行在他後面,聽他此言,冷冷地道:“前夜已然有了。”

“二夫人,”裴明淮此時巴不得與她搭話,一路走得已無趣至極,“在下請問一句,為何前夜有了鬼燈,今日就不會有了?”

姚碧聲音更冷。“這自然是因為前夜才是正日。玲瓏已經上了山,只不過,我看她此刻也定然死了。這丫頭……苦勸不聽,真是自己找死啊!唉……”

她停下不言語了,裴明淮聽她提到呂譙,心下黯然。只聽姚碧又冷笑道:“鬼王一恨違逆他之人,二恨欺騙他之人。若不犯他這兩忌,倒也無礙。歷來鬼王娶親,與其說娶,不如說是買。”

此話倒是裴明淮初次聽聞,當下忙問道:“夫人此言何意?”

姚碧冷冷道:“鬼王娶親,又不是強娶。他是下貼子到各村子去,誰家願意以女換彩禮,誰家便獻上女子。所得金帛絕非小數,是以鬼王娶親,多年以來在鳳儀山一帶並未真正惹起民怨,這也是原因之一。”

裴明淮怔了半日,無話可說。只聽姜優聲音,自轎中幽幽傳來。“世人多好財帛,又有幾人能免俗?重金尚能買死囚之命,更何況一民女之命?……”

這時轎夫忽然停了下來,此刻天色灰黑,濃霧密布,裴明淮雖目力極佳,但也看不甚遠,只隱約辨出便是那晚初見祝筠的所在了。

只聽姜優幽幽長嘆,道:“我姜優這輩子,實在是太過肆意妄為,也該有個了結了。”

裴明淮聽她此言,只覺又是古怪,又是不祥,正要開口說話,忽見自喜轎上方,騰起了一股血霧,異香撲鼻,頃刻間那乘轎輿便被籠罩在血霧之中。裴明淮失聲叫道:“姜姑娘!……”

“別過來,裴公子!”他只聽到姜優低呼一聲,裴明淮一時間犯了猶豫,姜優聲音十分決絕,就這一猶豫的當兒,那股血霧越來越濃,整處平地全被籠住,且裴明淮只覺兩眼刺痛,連內息都難以凝聚,知道血霧有毒,當下也不敢逞強,只得閉眼屏息,直到血霧漸漸散去,才敢睜眼。

那乘轎輿尚在原地,轎夫卻都倒在地上。裴明淮又調了半日內息,才能行動。他掀開轎簾,哪裏還有姜優的蹤影?他大叫起來:“姜姑娘!姜優!二夫人!”

除了他的聲音,再無聲響。

裴明淮又氣又急,他忽聽到怪笑喋喋,猛然回頭。

一個紅衣老婦,正立於樹枝之上,嘿嘿怪笑。她對面崖壁山洞之前,卻站了一溜人,裴明淮這時方信了祝筠的說法,確有少年鬼使,裝扮便如古畫中一般,臉戴面具,卻看不清究竟是男是女。眾鬼使肅立在側,或捧香爐,或捧香花,有十余人之多。

“姜優在哪裏?”裴明淮大喝,那鬼媒婆卻放聲大笑,笑聲刺得裴明淮耳膜微微作痛。“此女鬼王已然笑納,速速退去,饒你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