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3/5頁)

漳河八月,遊人如織。靠近江心汀洲的那一大片風景絕佳之處,卻無一艘遊船敢蕩近。汀上有一小亭,擺了酒宴,坐了三五個人。這三五個人,卻把這風光最美的地盤盡數霸住了。

裴明淮立在船頭,遙望那江心亭。亭外蓮葉亭亭,方才下過一陣小雨,此時蓮葉碧綠如洗,迎風搖曳,如美人款舞。湖心亭中人卻並不似風雅之輩,吆喝笑說之聲,遠遠地竟隨風傳了過來。

裴明淮問船夫道:“船家,為何不將船劃到那江汀旁去?”

那船家頭戴竹笠,身披蓑衣,正是漳河一帶最尋常不過的船家裝束。“這位客人想來是初來鄴都了,若是熟客,斷斷不會問這話。”

裴明淮笑道:“不然,鄴都來來回回也十數遭了,但還是第一次遇上如此霸道的客人。”

船夫也笑:“若是客人知道了那亭中的人是何來頭,恐怕就不會說他霸道了。”

裴明淮一揚眉道:“哦?那我倒想聽聽了。”

船夫笑道:“今日請客的,是鄴都的第一大財主金百萬。所謂財可通神,不要說一座江心亭,就算他把大半個鄴都給買下來,也不為過。”

裴明淮看了船夫一眼。“金百萬?難道就是那個金富貴?”

船夫道:“人如其名,正是那個金富貴。”

裴明淮定睛一望,道:“席上有賓主五人,想來他所請之人,也不是尋常之人。”他沉吟了片刻,道,“船夫,將船劃到那附近。”

船夫答應了一聲,卻絲毫沒有多問。片刻之間,船便行至江心,只見橋兩邊分別站了數個家丁模樣的人,為首一人喝道:“何人闖來?”

裴明淮笑了笑,正想說話,只見江心亭上一人突地起身到了欄杆邊,叫道:“裴兄,卻是你大駕光臨?”

裴明淮聽那人聲音熟悉,一眼看去,便不覺笑了起來。“原來是盧令兄。”

那盧令一襲杏黃衣衫,頗為瀟灑。這時拿了手中折扇,朝裴明淮搖了搖道:“裴兄還不上來。”

裴明淮笑道:“那便叨擾了。”

他足尖在船舷上一點,輕飄飄地掠上了江心亭。船上那船夫揚聲叫了起來:“客人,你不給錢便走了?”

裴明淮笑而不答。亭中席上坐著的一個錦衣胖子道:“金管家,去把那船家給打發了。”

侍立在一旁的一個中年男子,連忙答應。裴明淮卻伸手阻道:“不必,這位船家是不收這錢的。”

他聲音甚大,船夫也聽到了,哈哈一笑,將頭上竹笠往後一推。這人卻是個頗為精悍的高大男子,臉方鼻高。正憑欄而望的盧令不由得一呆,道:“吳震?你為何會到此來?”

吳震扔了船槳,笑道:“我出現的地方,自然就是有大案子的地方。”

他一躍上了江心亭,把蓑衣也拋在了一邊。盧令指了他道:“你……吳震,你是跟明淮一起來的?好啊,你們兩個一唱一和,卻是來耍我的?”

裴明淮道:“自然不是,誰敢耍你來了?他裝成船夫,我當然也就使喚吳大神捕一回了,何必說破?”

席上坐了個青年僧人,一身白衣,相貌俊雅之極,唇角微微含笑,整個人便似自帶光華一般。此時起身,朝裴明淮一揖道:“好久不見公子了。”

裴明淮見了他,怔了一怔,方回禮道:“不想在此處見到曇秀大師。”

曇秀微笑道:“這金施主非得要請我來此說法,只是來了之後,又只管喝酒,我還一句都不曾說。”

吳震注目那錦衣胖子,道:“這位想必就是鄴都首富金大爺了?”

金百萬一笑,他雖胖,卻胖得頗有氣勢,一雙眼睛本應不小,卻被滿臉肥肉擠成了兩顆豆子。“不敢不敢,吳尉評客氣了。這位便是裴三公子?今日金某是好福氣,請個客居然能巧遇公子。若不嫌的話,二位便坐下來喝一杯?如今漳河風景倒好,照大師說的,雖說蓮花已經謝了,賞賞蓮葉也是好的。”

一杯斟出,酒香四溢。裴明淮吸了一口氣,道:“好酒。”又瞟著盧令面前的一杯清水,道,“只有那不懂情趣之人,才會不喜喝酒。”

盧令冷冷道:“那我彈琴之時,你便不要聽的好。”

裴明淮頓時噤聲。盧令不僅劍法一絕,琴技更是一絕。只是為人自恃清高,出生大族,正因為家裏豪富,平生也最不喜銅臭,卻為何跟這金百萬在一處喝酒?只聽曇秀笑道:“我也是喝的清水,又不止盧施主一個人。”

裴明淮笑道:“大師如白蓮不染塵埃,自然不能跟我等俗人相比。”

曇秀微笑道:“敝寺的白蓮今年倒是比往年都開得好。”

裴明淮問道:“大師向來不沾俗務,為何今日在此?”

曇秀嘆了口氣,道:“都是這金施主,實在是金石可鏤,非得要請我這一遭,我若來了,便替敝寺重塑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