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3/6頁)

吳震道:“他對你提過?”

“不僅提過,還說得極是繪聲繪色,字字怨毒。若非親身經歷,斷不會如此記憶深刻。”裴明淮道:“他做燈籠了得,那豈不同時也是繡工了得、畫工了得?我猜想,他當年一定是在那寺廟裏幫工,也許就是替那繪制壁畫之人幹些零活,才學得了一手絕活。也因此,他拓下了那壁畫的原圖,保有了完整的藏寶圖。”他又指了那人頭供盆道,“那供盆看來已是年久日深,我懷疑便是數十年前在寺廟裏偷出來的所謂聖物,馮老頭一直小心翼翼地供奉著。我就想,既然能以人頭骨制供盆,那馮老頭以人皮制燈籠,不就理所當然了?”

吳震喃喃道:“這馮老頭膽可真大,把這供盆就這麽放在外面,也不怕人瞧見。”

“他住這麽偏僻,有什麽好怕的。”裴明淮道,“更何況,跟他同輩的人,幾乎都死光了,他算長壽的了。若非心裏有數,又怎能想到這供盆是頭骨做的?”

吳震道:“照你這麽說,那馮老頭就是為了報仇了?”

裴明淮道:“當年刺史下來查案時,不少鄉民都對萬教中人落井下石,還為了一筆賞錢出賣鄉鄰!已過了數十年,很難查清當年之事了,但我想這馮老頭選擇的那些孩童,他們的祖輩,一定就是當年那些對教眾們落井下石的人!他曾提過一個叫‘康老四’的,為了一點賞錢,殘害鄉鄰。我聽杜如禹說,失蹤的少年裏面有一個叫‘康書茗’,想必便是那康老四的後人。”

“好,好,好狠的一招。”吳震的臉在火光晃動之中,忽明忽暗,“令那些人惶惶不可終日,日日對著兒女背上的羅刹刺青,便想起自己犯下的天大罪行……待得兒女長成,又被剝皮殘殺而死!試問這世上還有更慘酷的報復之法麽?這馮老頭……好深的心計,好毒的法子,好長久的耐心!只是……這事情大約就發生在這十多二十年之間,馮老頭難道是到了老,才開始想報仇嗎?”

“因為他兒子和妻子都死了,他從此再無掛礙,只有報仇之念了。”裴明淮道,“這是我親口聽他說的。他中年得子,疼愛無比,兒子卻得了病。他朝方起均討要些藥材,卻到得晚了,不曾救得他兒子的性命,連他妻子也傷心病死。是以他最恨的,就是方家,首先下手的,就是方家的一對兒女!”

吳震皺眉搖頭,道:“這馮老頭實在乖戾得緊。”

“他反正也老了,又孤身一人,還有什麽好怕的。一個人若是鉆了牛角尖,就會越陷越深,出不來了。”裴明淮嘆道,“那些孩子,又何罪之有?將他們殺害,制成人皮燈籠,看一家家都哭得肝腸寸斷,那馮老頭大約更覺著志得意滿。世上本無厲鬼,有的只是懷了各種各樣心思的人。”

吳震鐵青著臉,喝道:“還說這麽多做甚?我們趕緊把這馮老頭找出來,以免他畏罪潛逃了!”

裴明淮回憶前次來到此處的情形,那馮老頭便似鬼魂一般自身後冒了出來。心中一動,叫道:“地室!地下一定有暗室!”

吳震也道:“對,必定是地室。我就不信他平日裏做人皮燈籠,敢在這屋裏做?若是有人闖來了,那還不露餡?”

二人都是江湖經驗豐富之人,暗道機關見得多了,這小小茅草屋裏的地室又怎難得倒他們?不出半盞茶時分,吳震已在灶台之下發現了地室的入口,也只是一塊石板,上面用幾捆柴草蓋著。當下把柴草掀開,揭開石板放在一旁,道:“我先下去。”

裴明淮隨後下去,吸了吸鼻子,道:“什麽味道?好生難聞。”

這時吳震已點亮了案上的數盞油燈,頓時地室裏大放光明。兩人一時都怔住無語,只見地室裏一張長案之上,放了一盞蓮花形狀的宮燈,赫然竟是給裴明淮做的那盞,已然完工,十分精致。馮老頭卻歪在榻上,仰面向天,臉色發黑,口鼻耳眼裏,都是凝固了的黑血。

裴明淮喃喃道:“大約他做燈籠之時,少不了光亮……這裏的油燈,足足有數十盞哪……”

馮老頭面前放了一壺酒,兩個酒杯,杯子卻已空了。吳震拿起酒壺聞了聞道:“好酒。”

裴明淮道:“我曾聽馮老頭說過,胡大夫常常帶著些好酒,來孝敬他……”

他一語未畢,吳震便叫道:“不好!”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轟”地一聲,一個火把自地室口落了下來,緊接著“啪”地一聲響,石板蓋了下來。地室裏多是柴草,又浸滿了油,火把一點即著,頓時柴草燃了起來。裴明淮叫道:“是胡大夫!他一直便在這裏等著我們…”

雖說隔著一層石板,但胡大夫的狂笑聲仍然隱隱可聞。只聽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