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5/6頁)

裴明淮淡淡一笑,道:“猜也無益,今晚就知道了。”

七月十五。

賽燈會的地點是杜如禹選定的,以往都是在街口一大片空地,這一次,卻移到了縣衙對面一處空置的大院。院子畢竟有墻有門,杜如禹已經打發了衙役,把所有出入口都守住,此時院中已經掛滿了各色爭奇鬥艷的燈籠,一院子都是人。雖說是喧嘩不絕,但眾人都是偷偷地你看我,我看你,眼中的猜忌和恐懼之意一覽無遺。

裴明淮不見胡大夫,便道:“胡大夫怎的不來?”

方起均道:“胡大夫這些年極少到賽燈會,他無甚興趣。”

幾人坐定,旁邊那些鄉紳也才慢慢坐下。裴明淮看了看面前幾上,時鮮果品、精致小菜色色俱全,還有一壺酒。裴明淮給自己斟了一杯,笑道:“杜大人怎的一副愁腸百結的模樣?”

杜如禹嘆了一口氣,低聲道:“你看這在場的人,哪個不是愁雲罩頂?”

裴明淮朝院裏掃了一眼,院中燈籠做得十分精美,綾絹綢緞皆有,形色各異。燈籠五顏六色,喜慶滿滿,但那些百姓卻似乎絲毫喜氣也未曾沾到,靜寂無語。當下便朝英揚笑道:“不管怎麽說,此處的燈籠做得實在是好。即便沒那些鬼話,也一樣的不該在這個時候提燈籠入黃錢縣,那豈不是班門弄斧了?”

英揚只是搖頭,方起均垂首不語,杜如禹苦笑道:“公子是說笑了。什麽班門弄斧!七月半,鬼門開,黃錢縣裏的燈籠,還不都是供奉給黃泉下面的孤魂野鬼的!”

他的聲音裏帶著一股森森寒意,恰逢此時頭頂又是一個炸雷,聲如爆竹,噼噼啪啪,眾人都覺著頭皮發麻。裴明淮道:“既然如此,還不如就不要這些百姓來了,白白地來害怕一場。”

杜如禹卻問道:“不知裴公子可見過殺人沒有?”

裴明淮不覺一笑,英揚也幹咳了一聲。裴明淮道:“杜大人看我是沒見過世面的人麽?”

杜如禹不覺尷尬,忙道:“自然不是。下官只是想說,平日裏若在市裏勾決人犯,必定有大批百姓湧來觀看。這賽燈會上……也是同樣的道理。”

裴明淮道:“有理。雖然懼怕,卻總懷有一份好奇之心。何況人人心中都知道,那慘禍也不會輪到自己身上,是以更加放心大膽了。”

杜如禹嘆道:“正是此理。”

杜如禹酒量不佳,卻是一杯接著一杯,酒到杯幹。裴明淮素來善飲,自然也不甘落後。英揚心中有事,只悶了頭喝酒。裴明淮覺著氣氛實在難受,便對英揚笑道:“你準備的酒,還真是好酒。”

英揚幹笑了一聲,道:“好酒倒是好酒,大家都多喝幾杯……”說到此處,這勸酒,卻又勸不下去了。

幾人都在喝酒,只有方起均喝的是白水,想來是身體不好,不敢碰酒。他眯縫著眼睛,盡力地往人群裏張望,道:“怎麽不見馮老頭?”

英揚也望了幾眼,道:“怪了,往年馮老頭早就拎了燈籠來了。今年怎的……他對賽燈會一向興趣極濃,怎麽會遲到?莫不是病了?……”

裴明淮道:“不會罷,我去他家時,他還精神十足呢。”

杜如禹見時辰已至,便擱了酒杯,站起身來,道:“今年的賽燈會……”

他話還未曾說完,人群中就發出了一陣驚叫聲。杜如禹的話被打斷,很是不悅,正要說話,只聽人群裏有人叫道:“死人了!死人了!”

裴明淮一驚,丟了杯子便掠了過去。眾人已自行退開,圍在邊上,裴明淮定睛一看,中間的空地上,竟站著一具無頭屍身!那無頭屍身直立不倒,身上披了一件深灰色鬥篷,枯瘦的手腕上還掛了一串念珠。

“冤鬼!是當年被剝了皮的冤鬼來索命來了!……他們總算來了!……”一個連站都站不穩的老頭聲音嘶啞地叫了起來,“終於來了……來了!”

只見天上電光一閃,陡然間照得天地間如同白晝。裴明淮見面前的一眾人臉上都被照得雪亮,滿是恐懼之色。接著便是炸雷一聲,只聽得院中驚呼聲不斷。本來天色早已濃雲密布,但這閃電雷鳴也來得實在太“是時候”了。

裴明淮又把視線轉向那具無頭屍身。屍身脖頸處斷口平整,顯然是用寶劍利刃之類兵器把頭削落的。但頸部斷口處,卻並無鮮血湧出。

“這是怎麽回事?”杜如禹不知何時已走到了他身後,英揚也跟在一旁。兩個人都面色泛青,裴明淮想自己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

裴明淮道:“我也不知。”他一低頭,只見地上有一件深灰色的披風,便伸手撿了起來。那披風質地粗劣,但卻十分厚實。裴明淮沉吟了片刻,提高聲音問:“方才有哪些人在這……無頭屍身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