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丈夫是罪魁禍首

劉婉在黑暗中笑得花枝亂顫, 好半晌才停了下來。

她從地上翻身爬起。

夜裏看不清周圍,碰撞到了桌椅,她沒有理會,像是感覺不到疼痛, 摸索著找出了火折子, 將掰斷的那一截蠟燭點燃。

屋子裏重新有了光亮,蠟燭的燈光模糊昏暗, 隱約看到一地狼藉, 和躺在地上的那具屍體。

劉婉舉著半截蠟燭,走到屍體旁邊, 將燭光靠近他的臉,想看清仇人的樣子。

火苗閃爍著,光線寸寸上移, 照亮了男子傷痕累累的脖頸,接著是下巴、嘴唇、鼻梁,直到將他的整張臉籠罩其中。

劉婉如遭雷擊,舉著蠟燭的手僵住,腦中嗡嗡作響,仿佛神魂被抽離了身體, 不知該作何反應。

時間也隨著她的動作被停滯住。

這張臉, 她絕不會認錯,那是她年少時傾慕,喜歡了多年, 嫁給他時滿心歡喜, 後來無比愧疚的丈夫——高大郎。

……

齊二娘倒吸一口涼氣, 驚愕不已,“啊?!怎麽可能?!”

電光石火之間, 她想起來有人說過的一句“默默跟他父親可真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劉婉抱著一絲僥幸心理,拿出手帕,顫抖著將男子臉上的血跡擦幹凈。

卻連這最後的一絲僥幸都打破了,沒了血跡,男子的五官更明顯,分明是高大郎。

她不死心,將燭光緊挨著他的臉,火苗舔舐著青白的面龐,燒焦了他的眉毛,頭發。

男子的五官沒有任何改變,也並非使了妖術被遮掩了,明明白白挺立在那裏,纖毫畢露,就是高大郎。

他雙目圓瞪,還存著疑惑和憤怒。

甚至她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衣服,也是他臨行前她親手做的,上面的青竹紋樣她繡了好久。

所有的一切都像在無聲無息地嘲諷著她,那荒謬可笑的半生,那些愧疚不安,委曲求全,忍辱負重,全都是笑話!

她癲狂地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哈——”

她笑彎了腰,重新撿起地上的燭台,用帕子擦幹凈上面的血跡。

目光再次掃過整間屋子,血跡遍布,屍體橫陳,如同人間煉獄。

笑聲驚動了外面的人,有腳步聲往這邊快步趕來。

她拿著燭台,朝自己的脖頸刺了下去,溫熱的液體四濺,瞬間天旋地轉,重重地倒在地上。

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她看到門被人用力踹開了。

……

齊二娘該是哭的,為這可憐的人,可她哭不出來。

她仿佛也溺水了,胸腔裏有冰冷的窒息感傳來,散發著無能為力,卻拼命喘息的劇痛。

怎麽會這樣?

劉娘子已經重新來到了這間屋子,為何還是沒能逃出去?這宿命一般的輪回,可曾饒過誰?

難怪墨墨同高大郎長得像,原來是親父子。

高家人太可笑了,將他們唯一的子嗣親手殺死了哈哈哈哈——

原來劉娘子所有的不幸,都是高大郎一手造成的,可笑他竟然全不知情,以為妻子與人私通,背叛了他,以此為恥,懷恨在心,極盡刁難。

他們有什麽資格厭惡她,嫌棄她,辱罵她?他們才是最無恥,最可憎的人。

她原本可以安安穩穩地過完自己的下半生,卻全部被他們毀了,以那樣淒慘而屈辱的方式,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沉塘了。

還有墨墨,他那麽聰敏可愛,孝順又上進,也才六歲多,還有著大好的青蔥年華。

可他沒了,什麽都沒了。

.

河岸邊有許多婦人在搗衣,一邊用力地揮著棒槌,一邊與旁邊的人閑聊。

七嘴八舌,嘻嘻哈哈,好不熱鬧。

一女子端著盆衣裳向這邊走來,在離他們稍遠的地方找了塊位置,也不與他們打招呼,徑直攤開衣裳洗衣。

旁的人看見,說話聲停了一瞬,接著聲音壓低了些。

“那不是羅娘子嗎?她怎麽又過來了?”

“我看見她怪別扭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有心想安慰吧,卻怕揭了她的傷疤,反而惹人不快。”

“你想多了,人家心大得很,我要是發生了那種事都沒臉見人的,人家還大大咧咧地出門,半點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和流言,沒事人一樣,你怕什麽?”有人明褒暗貶地說。

“你別這樣說,羅娘子本來就夠苦了,我們也應當多體諒一些,她如今能夠好好地生活,比什麽都強。”說話的人嘆息著,看了認真洗衣的羅娘子一眼。

“話說羅娘子當初可真勇敢,而且有本事,敢去官府告狀。岑夫子竟也支持,一點不嫌棄,之後也沒有休了她。做到這份上,一句有情有義都是說淺了,這樣的郎君天下難尋。”

“誰說不是呢,我跟貨郎多說了幾句話,我家那口子就唧唧歪歪老半天,讓我離人家遠點,念得人煩。”

“去去去,你是在抱怨,還是在炫耀,一邊去。”有人發出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