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一只困獸

人是有路徑依賴的。

從年少時出名,就靠著莽、勇、狠擊敗其它大大小小的遊俠團體,最終成為遊俠們說一不二話事人的江悍,如今已經改不掉自己性格暴虐的毛病了。

不過,改是改不掉,裝還是能裝一下的,近幾年江悍也開始經營自己的名聲,多做善事,努力洗白。

這樣的轉型,源於兩點。

一是他已經觸及到了方丘縣令遊俠身份的天花板,要是還想繼續提升自己的階級,那必須改變策略,換一條賽道走。

而更為迫切的第二點,便是隨著江悍坐穩遊俠頭領身份後,他尷尬的發現,自己的前輩們就沒有一個善終的。

十三年,他為一戶失去兒子的婦人復仇,殺了暴虐的嚴勝。而二十一年前,做為受害者的嚴勝,殺了害他全家的袁式,至於袁式殺了誰,時隔久遠,當時還是個小屁孩的江悍並不知曉,不過想來也是中年橫死的結果。

已經過了壯年,身體機能逐漸下降的江悍,也沒有了年少時不顧後果的沖動好殺,前輩們橫死的例子歷歷在目,這讓江悍也開始疑慮,自己到底還有幾年好活?

而在疑慮中,讓江悍感到惶恐不安的事情,果然發生了。

向他復仇的人越來越多,不只是他,連妻兒都被連累,這些年,他接連死了兩個兒子,僅剩的女兒也被傷了手臂,為了保全她的性命,江悍將她和發妻打了一頓,一起逐出了家,又暗中派人照顧,這才勉強讓她們活了下來。

可膝下無子終究不是什麽好事,好在夜宿婢女房中的江悍又得了一個兒子,為了防止再出現被害的情況,他將江家內宅中人都換成了女人和年邁的老仆人,勉強使他長到了三歲,至於未來還能活多久,那就是未知了。

有些身邊無人的夜晚,江悍經常會夢到自己被仇人所殺,夢到自己後代全部死絕,夢到身邊人反叛……

對未來的現狀的恐懼,已經成了江悍的心病,這幾年散財養名,就是想要解決它。

可身處局中,想洗白又怎會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的性格改不了,只能靠忍和裝,可忍下來的情緒總要有個發泄的出口,不能沖著外人,那就只能沖著內人了。

而除了性格上的問題,還有最尷尬的一點便是,江悍想要修身養性不奪財了,可依附於他的親信和手下不同意啊,跟著他混不就是為了錢財,大哥你家業都有了可以收手不幹,我們不行!

江悍是不能與自己手下意願相悖的,真這樣做,手下不是反捅他一刀,就是跑的要多遠有多遠,而他的身體素質開始下降,越發需要這些人來拱衛自己,手下們一跑,他離死也就不遠了。

在接受繼續出現的仇殺,但是有人保護防備,還是手下一跑自己就死的結果中二選一,江悍只能選擇先穩住手下們。

所以,江悍的行為看起來就非常的假模假樣,明面上樂善好施,厚道助人,私底下又各種斂財,不惜令人家破人亡。

江悍本人清楚,他這麽做效果好不到哪裏去,甚至會引得更多人厭惡,但他沒有破局辦法,就只能飲鴆止渴,維持一個暫時安全的局面。

只是這麽一來,對未來的恐懼便時刻不停的侵擾著他,這使得江悍脾氣更加易怒,禦下的手段也越發暴力,而能在他身邊承受這樣暴力還不走的手下,索要的回報肯定會更多,行事上也會更加大膽和毫無顧忌。

但沒辦法,江悍的情緒必須有個出口,而壓制越發失控的手下,暴力讓他們暫時安分一點的最快辦法,非常有效果,可惜,這純粹是惡性循環。

旁人不能理解江悍如今的困獸之境,只覺著他現在的盛怒之狀,像極了即將擇人而噬的猛虎,指不定就要吃到自己頭上,個個大氣都不敢喘,生怕被他注意到。

身上渾身都痛的謝順咬著牙躺在地上裝死,生怕泄露出呻吟聲被江悍繼續毆打,對方那一踹,徹底死了他將齊錦也失蹤情況說出的打算。

他還不想被江悍活活打死!

而江悍旁邊的侍奉茶水的侍女低著頭,身體止不住的顫抖,看起來像是被嚇得不輕,另一位負責監視常宜的牟先更是想要後退,恨不得能生出翅膀,直接飛離這裏。

只是牟先還沒來得及跑,江悍的聲音就已經傳了過來:

“牟先,你那邊看的怎麽樣?那常宜身邊真的沒有周韮?”

牟先腿肚一軟,差點跪下,他連忙說道:

“我這邊看了快半個月了,真的沒有發現周韮的痕跡,這……”

“那她一個大活人能去哪兒!”江悍又開始生怒,他憤怒的大吼一聲,將桌上的粗茶杯猛的推到地上,噼裏啪啦陶碗碎裂聲響又讓眾人一抖。

這些年橫行無忌終究不是沒有代價的,江悍做起事情總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