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中秋月下的秘密

陰雨綿綿幾日,八月十五終於天光放晴,迎來一個秋高氣爽的好天氣。

受老爺子之命,我早早趕來二層小樓。一進客廳,就看見樂川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背靠墻壁正罰站。我一頭霧水,朝他投去疑惑的目光。他擠眉弄眼做個鬼臉,聽得沙發正中老爺子一聲咳嗽,立刻做回知錯服罪的老實樣。

“小靈子,你過來。”

我忙應聲來到老爺子面前,不敢坐也不敢說話。已穿上夾襖的老爺子,距離上次見面又瘦了一大圈,雙腮凹陷,原本筆挺的脊背似乎都駝了。但多年養成的軍人威嚴仍在,精神顯得還不錯。

我乖乖站定,老爺子便開始念叨起樂川的不是。早想介紹我們認識,臭小子總打馬虎眼,嘴巴上說年紀小不考慮,沒幾天就聽說交了女朋友;非等到事情敗露了,才肯坦白,把自己親爺爺當老年癡呆,簡直不像話;問他為什麽不早講,就四個字“時機不到”,敷衍了事,這是什麽態度……

數落到最後,老爺子問我該不該罰,怎麽罰。我知老爺子口硬心軟,倘若真打算重責孫子,不必等我來。偷瞄眼樂川,我假意嚴肅對待,說道:“罰,罰他跟您老下棋,只準輸不準贏。”老爺子“勉為其難”同意,樂川“如臨大赦”高呼爺爺英明,忙幫老爺子斟茶蓋上絨毯,擺定棋譜又喊我別傻站著,去廚房幫忙。

廚房是保姆阿姨的主場,一切井井有條。她當我是客人,無論如何不讓我幫忙,說老爺子多少年沒這麽開心,今晚上一定要張羅出一桌好菜。還說我是樂川第一個領回來的女朋友,自從老伴過世後,樂川成了老爺子唯一的牽絆,多好的孩子早早沒了父母……保姆阿姨眼眶泛淚,操起圍裙抹眼角再說不下去,有些難為情地咧咧嘴,請我去後院,幫她摘些自己種的新鮮蔬菜。

我心裏也不是滋味,經過客廳見正在對弈的兩人,一個飲茶好不得意,一個托腮冥思苦想,忍不住想,要是早點兒認識這對可愛的爺孫倆該多好。仿佛感受到我的目光,樂川擡眸朝我淺淺一笑,被老爺子敲腦門嗔他不用心,他討安慰似的又對我撇了下嘴,趕緊埋頭繼續思考。

一雙腳像定住一般,我久久凝望著他們,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翻湧而上。來到壟梗分明的小菜園,我才驀然醒悟這種滋味叫“溫馨”,曾經以為遙不可及,卻在剛剛毫無征兆地進駐我的心房。

田間蔬菜長勢喜人,我忙活了一陣,樂川也來幫忙,說酣戰兩盤老爺子累了得眯會兒。他蹲在我身後,彎著腰挖挖翻翻一番,突然喊我名字。我應聲一回頭,一只蠕動的肥碩蚯蚓映入眼簾,某位幼稚鬼正滿臉興奮地等我驚聲尖叫。

“無聊!你再這麽幼稚下去,我要改叫你‘樂三歲’了。”我瞋他一眼,繼續忙自己的。

他悻然怕掉手上泥土,跨步蹲到我對面:“你告訴我,你到底怕點兒啥?”

我停下動作,思索片刻,說:“待會兒你家人全來了,我怕自己怯場。”

“不怕,放輕松做好自己就成,其他的交給我。”樂川拿過我手裏的三齒耙認真幫起忙,忽而狡黠一笑,“別忘了,咱還有爺爺罩著呢。”

我心稍安,清理著白蘿蔔上的泥塊,提議道:“要不你跟我說說今晚都有哪些人會來吧,讓我有個準備。”

“那人可就多啦,爺爺奶奶生了四男兩女,我爸排行最小……”

盡管樂川給我臨陣抱了佛腳,當晚飯時分,他的家人們陸陸續續到來的時候,依舊抓瞎分不清誰是誰,只能跟著樂川叫人。家中長輩居多,初次見面待我都和善有加。我仍不敢怠慢,時時刻刻保持微笑,有問必答。直到一張相對熟悉的面孔出現,我才稍稍松了口氣。

沛沛應該已提前知曉我和樂川的關系,一進門便欣喜地挽著我叫嫂子,向所有人驕傲宣告,她可比她小五哥更早認識我。吃飯時,我們也挨在一起,她熱心地又幫我把家裏關系重新捋了一遍。下巴努向斜對面,敦促小侄子、小外甥們乖乖吃飯的樂川,沛沛羨慕道,全家同輩中屬他最得寵,既有長輩緣又有孩子緣。

不用沛沛說,我也看出來了。從家裏來人到現在,樂川一會兒向這個叔叔匯報學習,一會兒又有那個姑姑關懷生活,要麽就是被小孩子們纏著不放,玩遊戲講故事,儼然一個“孩子王”。他也許是照顧多了經驗格外豐富,耐心十足。四五個男孩女孩圍坐周邊吃飯,他也能一一悉心照顧,甚至記得每個孩子愛吃什麽菜,又對什麽菜不感冒。

有人說,專心工作中的男人最性感。要我說,專心照顧小孩的男人不僅性感,更打動人心。

我望著樂川發呆,不知不覺彎起嘴角。他一個不經意地擡眸與我四目交匯,一陣面紅耳赤,我忙低垂下頭夾菜。發現碗裏空空如也,又一陣心慌意亂不敢再亂動,呆呆盯著碗底,只覺得自己挺沒用的。這樣隨便和樂川對視一眼,就心跳加速,不知所措,還是頭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