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們配不配

昨夜一場秋雨纏綿至今晨,天空依然陰霾,濕氣濃郁。

我和易子策一路無言來到公交站台,他問我是不是有話想問,我點點頭,然後繼續沉默。到學校的公交車久等不來,我揉著餓扁的肚子擡頭看了看天色,越發覺得冷,手腳發木,提議先找個地方吃飯。

馬路對面正好有一家港式茶餐廳,看起來環境清幽也適合交談。或許是為了營造出香港當地的氛圍,天花板上的吊扇慢悠悠地打著轉。易子策細致入微,注意到我冷得縮脖子,立刻請店員關掉風扇,又幫我要了一杯熱水。將隨身攜帶的姜片糖放入熱水中,我捧著杯子小口小口地喝下暖胃。等寒意漸漸退散,我正要說話,易子策先開了口。

“老爺子祖籍廣東,樂川以前常陪他來這裏喝早茶,離家近,茶點味道也正宗。在那之前,都是我表姑奶奶陪他來,一坐就是一上午。”他話家常一般語氣平和,也沒看我,專心地往鴛鴦奶茶裏倒著淡奶,“你想問我為什麽不承認樂川是小五,為什麽騙你?”

“嗯,我挺意外的。”盡管當時已經發現太多疑點,只因為他一句話,我便深信無疑,“易半仙,因為樂川不讓你告訴我嗎?”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解釋。

“不是。”他輕抿一口奶茶,杯子放回原處,有點兒偏伸手想挪,不知為何頓了下又收回去,不再看那只杯子,“我不承認是因為不甘心,先認識你的人是我,像你說的我缺少勇氣,最後輸給了他。你可能還不知道,樂川第一次聽到你的名字,是我告訴他的。”

我愕然一愣:“能具體說說嗎?”

“和道長去給老爺子做例行檢查,我們在樓下閑聊。他問我上大學有沒有遇到什麽有趣的人。我一開始搖頭,後來改口說遇到一個很‘自不量力’的女生。”

“我哪有?”心塞,不服。

易子策抿唇笑了下:“秋遊的時候,所有人都看出來其他三個女生故意裝背不動,只有你自不量力,非要背。期中考試你考了第二名,自不量力地向我下戰書。”

“好吧。”他一解釋,我也覺得不算言過其實,不禁好奇地問,“當時樂川有什麽反應?”

“他……”易子策似猶豫拖長尾音,又喝口奶茶,“他說你這種性格的女生和我互補。可能因為受他這句話的影響,我才開始注意你吧。幾個月前樂川告訴我,他想追你。我以為他會失敗,沒想到……王靈均,我在想,如果那天晚上陪你守夜的人是我,我可能不會輸得那麽快。”

我不太喜歡他反復用“輸贏”這樣的措辭,太在乎得失,才會格外計較輸贏。

“聽老班講,你本來是要和我一去守夜的,為什麽改變主意?”我問。

他低眉一笑,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麽和你單獨相處一晚上。我這個人太無趣,擔心你無聊。那晚上我在主樓前遇到樂川,他問我,你膽子大不大。大的話他就不去了,他覺得自己膽子不夠大。我說比一般女生大,後來也問過他為什麽會去。”

“他怎麽說的?”

“他說,你怕孤獨,需要人陪。”

記得守夜那晚,我回答了樂川很多關於這十年暗戀歷程的問題,或許他從中得出結論——暗戀一個人是孤獨的。他也說過廣交女友是因為孤獨需要人陪,所以那晚才會去陪我吧。他還說不停換女友,是因為沒有人能給他寂寞的感覺。可他要的寂寞感覺到底是什麽呢?

“易半仙,我向你請教個問題。”關於孤獨與寂寞,我又聯想到樂川那個魚缸與魚的比喻,“‘孤獨是魚缸裏只有一條魚,寂寞是魚缸裏沒有魚’。你聽樂川講過這句話嗎,明白什麽意思嗎?”

他沉思片刻,搖搖頭:“我們走得不算近,高中三年幾乎沒有來往。”

“為什麽,你們不是親戚嗎?”

“因為,”易子策似乎在顧慮什麽,話音停頓後莞爾道,“我個性太孤僻。你們都說我是個清心寡欲的人,你不也叫我‘半仙’。”

“半仙是我對你的尊稱,你不喜歡,我以後不叫了。”我有點兒明白自己為什麽沒有對易子策產生男女間的好感,因為從一開始我就把他擺在望其項背的高位,用來欣賞和佩服。

這個話題告一段落,我面帶微笑迎著他的目光:“謝謝你告訴我樂川,不,小五以前的事。”

“你是指……他父親?”他疑惑地蹙起眉峰,見我點頭,輕輕地哦了一聲,又流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沉吟道,“你……你知道他鎖骨上有刺青嗎?”

“看見過,‘J-25’,但不知道代表什麽含義。”我如實回答。

“你不好奇?”

我搖頭。曾經問過,也誤會過,明白肯定與他過於某段刻骨銘心的記憶有關,他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我的好奇心便漸漸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