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有那麽一個廠, 不僅發了冰箱,而且還用三輪車拉著滿街跑。

別說紡織行業,全市都轟動了。

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 人人打聽到底是哪家單位這麽豪橫。

羨慕嫉妒不可怕,可怕的是還有恨。

幾封匿名舉報信寄到相關單位,要求嚴查國營紡織九廠。

矛頭直指龔書記,暗示他就是想進部裏, 才會做出這種事情, 損公肥私, 慷國家之慨, 挪用國家的錢發給職工,邀買人心。

現在已經到了「有什麽事春節以後再說」的時間,新的訂單計劃都在年後執行,工人們已經紛紛請了探親假、過年假,以及等等。

剩下的人也只是做做清潔,整理機器, 做一些日常例行保養。

就連研發的人也只剩下家在本地的幾個人還時常出現。

燈泡廠也在放羊,陸雪打著探親假的招牌,天天在牡丹廠「探親」, 跟機械臂如膠似漆,難舍難分,就連睡覺都在機械臂旁邊支張行軍床, 不走了。

一天早上, 有幾個人大步走進牡丹廠的辦公室, 把陳勇、龔偉和安夏都帶走了。

剩下的工人們看見三位領導被帶上車, 驚疑不定, 四處打聽才知道, 三個人涉嫌非法侵吞國家財產,被帶走調查了。

九廠的財務部負責人,還有安夏的媽媽,也在一起。

兩個廠的賬目被放在桌上,供所有人看。

一筆一筆,都很清楚。

事情沒有什麽難度,難度是怎麽定性。

九廠是國營廠,牡丹廠跟九廠的關系。嚴格來說,還是有利益關系,員工有一半的工資和福利是從九廠出的。

具體這兩個廠的關系到底算什麽,竟是現行法律上的空白。

調查組也開始頭疼,他們內部都不統一。有人說應該按國營算,有人說應該按民營算。

要是按國營的算,那發給牡丹廠職工的冰箱,都是國家的錢,必須追回。

安夏得知有可能會出現這樣的操作,便對調查組的人說:“如果是這樣,這筆錢我個人出,把空缺補上,發給工人的東西,就不要追回了。”

調查員詢問:“你給工人發這麽貴的福利,有什麽目的?”

“希望他們好好幹活,珍惜工作,不要混日子。”

“就這麽簡單?這事是誰出的主意?是不是龔偉?”

安夏覺得好笑,大哥,你這叫誘供好嗎?擱日本法律電視劇裏,是要被對方律師大叫「異議」的。

“不,是我,我們廠許多人是九廠職工家屬,我媽也是,九廠每年冬天都喜歡發凍帶魚,每次都要用力吃。不然就得送人,或者看著它壞掉,所以,發冰箱合情合理。”

調查員冷笑一聲:“陳勇說是他的主意,龔偉說是他的主意,你說是你的主意,你們倒齊心。”

“他們那是想跟我搶功。”安夏笑笑。

來回折騰了兩天,驚動了高層,大領導親自過問此事。

事實非常清晰,大家的供詞也沒有任何問題。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要看對這件事怎麽定性了。

要是擱十幾年前,主犯吃槍子兒都有可能。

但是現在時代不同了。

三個年輕人再次見到大領導。

大領導的態度很客氣,對他們取得的成績予以肯定,同時也以長者的身份,勸他們以後行事不要這麽高調。

龔偉率先開口:“現在不都在宣傳勤勞致富嗎?怎麽搞得好像我們是犯法所得。”

陳勇來的時候,父親讓他老老實實向領導保證以後不再犯。

可是那句「我們會注意的,盡量不會再給領導添麻煩。」怎麽也說不出口。

聽了龔偉的話,陳勇雖什麽都沒說,但臉上也浮現出不服的神情。

大領導感慨:“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安夏在公司裏受過多少委屈,早就不會毫無意義的發泄情緒,她只關心這件事會怎麽處理,以及以後該怎麽辦。

她冷靜地看著大領導:“我們市不是想要努力吸引外商,打造制造業的橋頭堡嗎?如果真的把那麽多外商吸引來了,卻沒有人才願意過來,那外商也留不住呀。”

“人麽,都是不怕吃苦,就怕吃苦沒回報。我們牡丹廠前陣子加班加的那叫一個狠,都快趕上解放前的日本紡織廠了。工人們也有意見的,還有其他廠的人看笑話。”

“光把錢悄悄的塞進工人的口袋,也彌補不了他們被外面人瞧不起的傷害,人都講究一個社會性,在效益好的單位上班。不管是談婚論嫁,還是回鄉探親,都值得大說特說。”

“如果工人家鄉有願意來城裏工作的人,那不就到我們市來了?人夠多,才有挑選的余地。基數大了,什麽人才沒有?”

“附近乃至更遠地方的人都到我們這裏,那外商不到我們這裏開廠,他們還想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