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高燒

“沒有”兩個字從盧詩臣的雙唇中吐出,仿佛一把最鋒利的劍,直直地刺進了李松茗的心臟。

李松茗的喉嚨仿佛被人扼住,連親吻的時候也沒有感受到的窒息感襲擊了他,字句仿佛要通過重重關隘才能從他口中湧出,他聲音顫抖地說:“我不信。”

一定是他聽錯了。

“你想要聽多少次,我都可以說,說到你相信為止,”盧詩臣將那殘忍的兩個字擴展開來,“我沒有喜歡過你。”

“不喜歡的話,為什麽要答應和我交往?”

“喜歡並不是交往的條件……”盧詩臣輕笑了一聲,仿佛是笑李松茗的天真,“只是覺得那一次我們在床上挺合拍的。”

李松茗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那就不要分手,就算——”

就算只是身體上的關系。

“剛剛已經說過了,”盧詩臣的聲音變得有些冰冷,“我厭倦了。”

一種超越了肉體所能承受的疼痛襲擊了李松茗的心臟,銳利疼痛感從胸口蔓延開來。一瞬間,仿佛渾身的血液都流盡了,李松茗感覺自己像是墜入了最深最冷的冰窟之中,身體冰冷,四肢僵硬,生命和靈魂的機能都正在漸漸流失。

只有一個人能夠救他,而這個唯一能夠救他的人,卻以最殘忍的姿態毫不猶豫割斷了繩子,讓他被寒冷深埋。

李松茗並非不知道他和盧詩臣的開頭太潦草,不符合李松茗所認為的一段感情應該有的正確步驟,從身體開始的關系,就算他再怎麽樣自欺欺人,也無法認為盧詩臣答應和自己在一起是因為喜歡自己。

他並非不明白這樣的事實,但是他天真地以為,時間和真心可以改變一切。

這段交往的時間裏,總有那麽一些時刻,他真切地覺得自己是靠近了盧詩臣,打動了盧詩臣的。比如他們每一個耳鬢廝磨肢體交纏的時刻,比如他們第一次約會之後牽著手走在街邊的時刻,比如他們一同騎著機車任風流過耳畔的時刻,比如他們一起看著冬紫羅盛開的花朵的時刻……

原來並沒有。

原來在盧詩臣那裏,沒有這樣的時刻,他只用那個字,就殘忍地否決了李松茗和他在一起的每時每刻。

李松茗渾身的骨頭仿佛都被抽走了,只剩下了一副虛弱的空架子,鉗制著盧詩臣的手也瞬間地失去了力道,盧詩臣很輕松地就掙脫了他。

而後盧詩臣又說了一些話,大約是一些勸慰的話語吧,他卻仿佛處在真空之中,只能看著盧詩臣的唇張合著——可是,最殘忍的話都已經說出了口,這些虛假的溫柔又有什麽樣的意義?

“現在雨太大了,”他最後聽見盧詩臣說,“等雨停了再回去吧。”

盧詩臣的叮囑體貼無比,溫柔得仿佛戀人之間纏綿的道別,而非一個殘酷的剛剛才宣告過對李松茗毫無感情的情人。

李松茗不太能夠回憶得起來自己是如何離開醫院的,如何回到家的。

反正,肯定並未聽從盧詩臣等雨停了回去——李松茗只依稀記得自己走出醫院,瓢潑大雨砸在身體上甚至發痛,但他毫無所覺。途中有出租車停下問他是否要搭車。李松茗記得自己上了車,但是和司機說了些什麽話完全不記得。

回過神來的時候,李松茗發現自己已經渾身濕淋淋地坐在了自己家中,天已經完全黑了,他沒有開燈,如同一只遊蕩在冷雨夜中的孤魂野鬼。

已經完全濕透的衣物緊緊地貼在皮膚上,發梢上的水滴順著脖頸流淌進衣領裏。

太冷了。

渾身上下,由內而外,沒有一處不是冷的,李松茗冷得渾身都在顫抖。

他近乎麻木而茫然地胡亂而迅速地洗了澡,在床上將自己嚴嚴實實用被子地包裹起來,如同蠶蛹一般。

但是即便如此,那種聽見盧詩臣說出“沒有”兩個字之後從身體深處蔓延出來的冷意,似乎一直都未曾消散,如繩索一般,緊緊地勒住李松茗的身體,讓他無法逃脫。冷意深入骨髓,凍的李松茗失去了意識,幾乎是昏睡過去了。

到了夜半的時候,這冷意又變作了一團仿佛能將人燒毀的烈火,燒得李松茗頭腦發昏。

李松茗迷迷糊糊地意識到,自己好像是發燒了。

李松茗知道此刻應該起來吃一點退燒的藥。然而因為他的身體素質一貫不錯,基本上都不生病,所以他也並沒有備常用藥的習慣。而且他一點力氣也沒有,連支撐自己從床上坐起來都異常艱難,在雨中打濕了的手機也不知道能不能用……

混沌的大腦無法支撐李松茗從醫學的角度思考自己此刻應該做什麽,他什麽也不想管,在床上蜷縮成一團,此刻大腦也仿佛被灼燒的一幹二凈,他什麽也不用去想。

不用去想盧詩臣的溫柔,也不用去想盧詩臣的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