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77(第4/5頁)

分了路,滿倉回周家村,他們一行人踩著夜色到了杏花村。

如今天黑得早,便是一路不停歇,到了錢家天也黑了。趙素芬站在門口都能感覺到家裏氣氛不對,靜悄悄的,以往日日在家中嚎喪鬧著要吃肉吃蛋的錢串子簍子兩兄弟半點聲兒都沒露。

進了院,趙素芬徑直朝著她和錢廚子的屋走去,剛走到門口,便聽見裏頭傳來錢家兄弟倆的聲音。

“這天都黑了,後娘咋還沒回來?後頭娶的就是不一樣,平日裏裝的再像個人樣,一遇事兒不曉得躲多遠!沒準她聽見爹要死了,還偷樂呢。”錢大郎不滿道。

“再等等吧,二舅他們也沒來人,溝子彎和大河村都偏,路也不好走,怕是給耽擱了。”錢二郎看著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爹,心裏頭難受的很,想到這兩日的經歷,他就悔得不行,早曉得就不去鄭家吃酒了,吃了一肚子火不說,爹還被打得半死。

“你還替那個老虔婆說起話來了,難怪平日裏娘娘娘叫得親切,你別心裏頭真把她當成親娘了吧?!”錢大郎一肚子火沒處發,聽見這話猶如火柴丟入油鍋,一下炸了,“老二你可別忘了,你親娘的牌位還擺在堂屋裏呢!你叫她一聲娘,咱娘聽在心裏得多難受?你腦子糊塗了亂認娘,也得清楚你是從誰肚子裏爬出來的!”

“你這說的什麽話?我怎麽就……”錢二郎也上火了,正要和他說道說道,屋門被人猛地從外頭推開,他們口中的老虔婆面無表情看著他們,錢大郎和錢二郎登時收了聲兒,站在原地都有些尷尬。

趙素芬沒看他們,把肩上包袱一摔,徑直走到床前。

這一看,便看見了雙眼緊閉躺在床上一身將死之氣的錢廚子。

他那張素日裏叫人恨得牙癢癢的老臉,此時鼻青臉腫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面目,他身上穿著壓箱底的好衣裳,上一次他穿這身衣裳,還有前頭那位的娘家哥哥去世,他上門去吊唁特意換上的。幹幹凈凈一身,此時卻被打得破破爛爛,已經幹枯的血跡把軟和的面料凝得硬邦邦。

床邊放在一個洗腳盆,前幾日還用來洗他那雙臭腳,此時卻裝著小半盆血。

不是血水,是血。

他沒換衣裳,也沒人給他擦身子,洗腳盆裏那盆血是他吐的。

孫氏這回沒有誇大其詞,錢廚子是真的要死了,他這樣咋活?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活了!

出啥事了?這到底是出啥事了?咋就變成了這樣?出趟門去閨女家吃個酒的工夫咋被人打成了這樣?誰打的?鄭家人呢?

趙素芬腦子一團亂,親眼看見錢廚子的慘狀和聽別人嘴裏說出來他要死了,是完完全全兩碼事,她有無數個問題想問。

抖著雙手扶著床,她沒敢在兩個繼子面前露怯,她挪到床邊坐下,伸手去握錢廚子的手,很涼,沒有一點溫度。她舉起來看,在他的指甲蓋裏瞧見了好多泥巴,泥巴還是潤的,這不是他在家摳的,他是做席的廚子,比村裏的漢子愛衛生,他也不咋下地,指甲縫向來都是幹凈的,咋可能這麽臟?

她扭頭看向站在一旁的錢家兄弟,眼神狠厲,質問他們:“你們不是去鄭家吃酒了嗎?他怎麽被打成這樣?誰打的?是鄭家人還是外人?為什麽不請大夫,就這麽任由他躺在床上等死?你們是想眼睜睜看著親爹死在面前嗎?!”

“你別張個嘴就血口噴人!我們咋可能看著爹死,是大夫說救不了了,叫我們拉他老人家回來讓家裏人見上最後一面!”錢大郎這會兒也不管她後娘是不是長輩,指著她張嘴便罵,“別以為你胡咧咧,就能把這口不孝的帽子摳我們身上!平安鎮醫館裏的大夫,鄭家的親朋都可以為我們兄弟作證,爹出事後,我們可是第一時間就送他去醫館找大夫醫治了,我們一天一夜沒合眼守著!”不孝的帽子誰敢戴,這毒婦居然想把這個鍋扣他們頭上,是想讓他們兄弟被村裏人用口水淹死?

錢二郎也皺著眉道:“你自個看看盆裏,都吐出內臟渣子了,大夫說救不了我們才拉回來的。爹身上的衣裳我們也不敢換,大夫說臟腑受了傷,我們不敢輕易挪動他,生怕他老人家連家都回不了。”死在了路上,他咽下最後一句。

至於爹是咋變成這樣的,兄弟倆眼神都有些躲閃,不曉得該咋說。這事兒有點影響琴兒的名聲,爹一向疼琴兒,他們也只有這一個妹子,如今她好不容易生了個兒子在鄭家站穩腳跟,若是這時候傳出啥對她名聲有礙的話來,一口害死親爹的帽子扣下來,她指不定會被鄭家給休了。

這可是不孝的大事,鄭家人容不下她的。

他們支支吾吾不說話,趙素芬見此哪兒還能不明白,這事兒怕是有啥不敢叫外人知曉的原由。他們親爹這會兒都躺在床上只剩一口氣了,他們兄弟還能憋著不說,除了和錢琴兒有關,她再想不到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