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77(第5/5頁)

趙素芬心頭一片寒涼,她愣愣看著閉著眼出氣比進氣多的男人,咋就這樣了呢?歡歡喜喜去吃姑娘生兒子的喜酒,兩只腳踏出家門,結果卻是被人擡著回來的。

屋子裏暗暗的,洗腳盆裏的內臟渣子她沒看見,只看見了他癟下去的胸膛,跟塊破布頭似的,都陷下去了。

人還有口氣,但這口氣許是馬上就要沒了。

她起身點了油燈,屋子裏亮堂了些,她也看得更清楚了,不曉得他在鄭家,或是平安鎮經歷了啥,這是被下了死手了,打他的人半點沒手軟,就是沖著要把他這條命打死下的力道。

油燈的光一晃,趙素芬險些拿不穩,便是這一年夫妻感情給磨沒了,但若不是他當初瞧上她,她怕是得帶著桃花四處漂泊,她一直覺得自己的心是硬的,是冷的,生氣的時候她還在心裏盼著他早點死呢,尋思他死了她就帶著狗子離開錢家,這一家子糟心人糟心事跟她再沒關系。

可這會兒他真的要死了,呼吸幾近與無,她這心裏咋酸酸的,疼疼的?

活著時再是遭人厭煩,臨到頭了,還是這般淒慘,她對他所有的怨懟,在這一刻都煙消雲散了。

她喉間熱氣上湧,眼眶濕潤,對站在門口的桃花和狗子道:“都進來,看你們爹最後一眼。”

桃花見娘臉色不好,又聽她說這話,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抱緊了狗子。

錢大郎忙著和後娘較勁兒,這才發現桃花和她男人也來了,衛大虎站在門口,把外頭僅剩的一點光都遮完了,只有屋子裏亮起的微弱油燈,照亮了每個人的面容。

平日裏跟在錢廚子屁股後頭忙前忙後關懷備至的錢大郎,這會兒眼裏哪有他爹?一雙眼睛都不夠用了,又是瞪後娘,又是瞪桃花兩口子,甚至連半大點的狗子都不放過,嘴裏低聲罵著回來便不見人影的婆娘,真是啥人都往家裏帶,不是說了別讓桃花和她男人來嗎?

而每日只曉得忙活田裏地裏農活的錢二郎則是時不時望向門口,面上難掩焦急。這大河村的人都來了,咋灣子溝的舅家還沒來人呢?

而那個讓錢廚子日日念叨的親生女錢琴兒,他歡歡喜喜跑去吃她的生子喜酒,結果被打得只剩一口氣被擡回來。結果呢?錢琴兒這會兒卻沒在他身旁守著。

倒是聽著信兒和娘一道從大河村趕來的桃花,這個被他視為眼中刺的繼女,這會兒站在他床邊叫了聲“爹”。

屋子不大,只站著錢廚子的兒女們。

狗子趴在床頭看著已經認不出來的爹一個勁兒直抹眼淚,他沒哭出聲,但眼淚止不住的流,鼻涕泡破了一個又一個,衣裳都哭濕了。

他好似明白了啥,他爹真的要死了,他頭發還沒白,沒像村裏老人一樣老,但他就要躺棺材了,他快沒爹了。

桃花心裏也不是滋味,任誰看著前幾日還好生生站在跟前發脾氣的人,轉個身咋個眼的工夫就變成了這幅模樣都會覺得唏噓。

錢家這碗飯再難端,好歹沒叫她餓死,她在錢家是累是苦,是寄人籬下,但這世道還有好多人付出勞力苦力還養不活自個,她在錢家好歹沒被餓死,下雨天也有個可以遮擋的屋子可住,便是心裏沒把錢廚子當過爹看待,她也不希望他是這樣死的。

可他是真的要死了,眼睛都睜不開,渾身上下沒有一點生氣。

狗子趴在床邊哭得直抽抽,小嗓子壓不住哽咽聲,屋裏氣氛壓抑得讓人感到窒息。桃花心口悶得慌,她最後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錢廚子,轉身出了屋門。

她的難過並不純粹,她這會兒不願待在屋裏。

她唏噓錢廚子此刻的淒慘,但內心裏並沒有特別難過,她待在屋裏覺得格格不入,若是錢廚子還有意識,想來也不稀罕她這聲爹,更不稀罕她這個一向不受他待見的繼女在屋裏守著他咽氣。

衛大虎見她出來,握住了她的手,桃花對他搖了搖頭,拉著他來到院裏。和主屋的壓抑不同,大房那屋亮堂得很,隱約還能聽見孫氏和錢串子吃東西的咀嚼聲兒,桃花想到她從家裏摟的拐棗和毛桃子,眼裏難以掩飾厭惡情緒。

孫氏也就罷了,錢串子是錢家長孫,錢廚子對他一向疼寵,比狗子這個幺兒更甚,如今他就要死了,錢串子還躲在屋裏和他娘一道吃果子,沒想過去屋裏看他爺最後一眼。

桃花在院裏都待不下去了,衛大虎便拉著她出了錢家門,也沒走遠,就在門口坐著。

這一坐便是一個多時辰,有一行人匆匆朝著錢家走來,也是這一刻,屋裏傳來狗子的嚎啕大哭聲。

錢廚子死了。

【作者有話說】

(二點五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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