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第3/5頁)

商明寶起初不服輸,將圖紙晾了半個月後拿起來再看,揉作一團丟進垃圾桶。

確實不行,她不能用自戀的狀態來審視作品。

shena看得出她的困境,中肯地告訴她:“你對寶石的天賦是獨一無二的,但設計師與寶石專家是兩個物種。你學了三年,在我的金工台上磨煉了三年,最新的工藝、技法你都有涉獵、有分辨,但你不夠——你沒有渴望,你設計它們,好像在排列鵝卵石,在修一條公園的人行步道,或者華爾道夫酒店的大理石地磚。你設計得最好的作品,也是我決定私下收你為學生的作品,是你最初的那枚琥珀腕表。”

那晚回家後,商明寶將放在珠寶櫃頂層的琥珀腕表取了出來。

這是一條很怪異大膽的手鏈式腕表,之所以怪異,是它的一條鏈子上有五個表盤,大小形狀不一,有的材質是貝母,有的是滿鉆,有的是歐泊,有的是金屬——但這些表盤都不會走。它們的指針是固定的。只有在那面以磨平了的琥珀花為底的表上,才擁有真正的時間。

作為串聯這五個表盤的銀色金屬鏈,粗獷豪邁如熱帶森林的藤蔓,點綴在表盤縫隙間的,是用彩寶鑲嵌的花朵、蝴蝶和蜻蜓。

這是個“亂來”的設計,但卻要用最高的工藝來應對,所用的材質單拎出來一個都比那枚琥珀貴,但成品呈現,毫無疑問它是唯一的視覺中心,因為那是自然與生命天然的呈現。

shena的話一直在她耳邊回響:“我小時候常聽到我父親和哥哥們討論客人的訂單,我想插嘴時,他們會說女人應該乖乖地待在珠寶櫃台前,而不是金工台後的。我很不高興,我有破壞一切既定的憤怒,所以我的作品也是那麽的堅硬、鋒利、冰冷。一個人無法設計出她生命以外的東西,我被你的琥珀手表打動,因為我從你的設計裏看到了時間和愛的隱喻,永恒之花綻放在你愛人的禮物上,多麽旺盛、決絕。你要找到這份內在的東西。”

來自阿爾卑斯山勃朗峰的一小坯雪在零下恒溫的玻璃櫃裏如山尖;

來自乞力馬紮羅、瑞博峰、阿巴拉契亞山脈,以及種種具名、不具名山頂上、乃至火山口所撿拾回來的花崗巖、頁巖、石英巖、漢白玉巖……像當年向斐然送給她的那一面內嵌相框一樣,被妥善地處理好、擺放在她書房中,記錄著她這三年隨他走過的經緯。

商明寶又翻開了她已寫滿了五本的植物學野外筆記、速寫、靈感,矇昧的混沌中,忽然亮起了天光。

她內在的東西……旺盛的,決絕的,目之所睹,耳之聽聞,鼻尖嗅的,她曾匍匐過上千次的曠野、擡頭過數千次的樹尖,用微距相機捕捉過的無數的花器與葉的秘密。

但是那個夜晚,她決定將自己畢業後的第一站放到黑歐泊身上,因為這是種如星雲般絢麗的寶石,是她所知最貼近生命斑斕的寶石。

澳大利亞是伍柏延萬萬沒有料到過的地方,但事已至此,他沒辦法,冷哂一聲怪起向斐然來:“他也不攔著你點。”

他沒立場攔她也就算了,向斐然說一句在商明寶心裏能抵他一萬句。

“不僅他沒攔我,我家裏所有人都沒有攔我呀。”商明寶歪過腦袋:“Alan,去談個戀愛吧,我去年這個時候比你成熟多了。”

伍柏延被她噎了個半死,但隨著她一笑,他滿臉的憤怒不爽又刹那間煙消雲散。

商明寶還是最適合直發齊劉海,過了在Wendy她們那裏扮成熟的階段,她又蓄回了這種發型。她是明眸皓齒的、明眸善睞的,娃娃似的公主似的臉,但絕不幼態,小巧,但絕不局促。那是一種近乎淩人的精致,在香檳酒、水晶燈和高級禮服裙的加持下更是如此。

伍柏延忽然感覺到一陣胸悶氣短,不自覺地擰了擰領帶,硬聲說:“這兒怎麽這麽悶?”

“你熬夜太多體虛了吧。”商明寶不客氣地說。

“對著專業皮劃艇運動員說什麽呢?”惡狠狠撂完這句,他拉開門大步出去,心跳過了好一陣子才勻下來。

怎麽回事?

伍柏延勻過了呼吸,回頭看商明寶,她言笑晏晏,自如地與旁人打招呼。

紐約還不下雪?下了雪,可以看她那雙睫毛盛住晶瑩雪花。

伍柏延的腦海裏忽然莫名其妙地出現了這個畫面、這個念想,怪得、具體得他承受不住。他沒等宴會結束就匆匆走了,怎麽氣勢洶洶地來的,就是怎麽怒氣沖沖地走的。

十二月二十一號,是商明寶小哥哥商陸的生日。大四沒什麽期末考,該修的課她都已提前修完了,因此得以提前回國。

這是一場商明寶一輩子都不會忘的求婚。她哥哥與愛人柯嶼經歷了十分慘烈的兩年分別後,在今年的戛納電影節重逢,終於重修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