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商明寶最終也沒有叫出向斐然想聽的那一聲。

窗外的光線眼見著暗了, 向斐然一邊深吻著她,一邊扣著她的手貼上自己的臉頰,都是汗, 她又不剩幾分力氣, 指尖順著他汗濕的下頜、頸項而滑下。他又不許她出聲了,深入的吻裏有難以排解的無望和決絕。

明明運轉著空調的,室內的溫度卻高,被身體與肌膚的濕熱氤氳著、交織著,成為經久不散的悶。在這股悶中, 向斐然終於舍得結束。

帶著悶哼的鼻息過了好一陣子才平復下來,他閉著眼, 不知道是最近休息太狠還是怎麽, 只覺得心臟發緊, 失而復得的感覺沖刷著他,讓他顫栗。

商明寶的意識已然昏沉了, 與他汗涔涔地擁吻了一陣,任由他撈她在懷。她依偎得柔弱無骨,與他身體皮膚密不透風地挨著, 升溫出高燒病人般的體溫。

睡著了,不知道向斐然對她的懷抱緊了又緊, 一寸寸地確認著她的脊心、她的背、她的肩胛、她的胳膊、她的脖頸,直至她的頭、她的臉、她可愛的藏著一顆痣的耳朵。揉著、貼著、撫著、握著, 想輕輕的, 可重重的——他控制不了,非如此, 仿佛就不足以確認她的真實存在。

沒睡多久,兀自驚醒, 看到向斐然在窗邊抽煙的背影,才松弛下來。

聽到動靜,向斐然轉過身,右手指間夾著煙,左手則散漫地提著一聽剛打開的日本生啤,“去洗個澡,帶你去吃飯。”

“醫生讓你戒煙戒酒,你煙酒還一起來?”商明寶生起氣來。

向斐然笑了笑,聽話地將半截煙塞進那聽沒喝的啤酒裏:“醒醒神。”

“很累的話就不要逞強。”商明寶更氣鼓鼓。

“剛剛嗎?”向斐然俯身將易拉罐放到玻璃茶幾上:“兩個小時算什麽逞強,你就當葡萄糖打多了。”

“……”

在他面無表情地說出更混賬的話前,商明寶趕緊躲到了淋浴間。

她有段時間沒回國,向斐然開車帶她去她很喜歡的茶餐廳。掛著米其林星級總店向來是要提前預訂的,向斐然一邊將車開出酒店崗亭,一邊給向聯喬的助理打個了電話。過了會兒,預訂短信和包廂號便發到了他手機上。

商明寶饑腸轆轆,以往只能吃下半只乳鴿的,今天居然吃了一整只,榴蓮酥也塞了兩塊,龍蝦泡飯吃完一碗後矜持地說再添半碗,又喝了一碗楊枝甘露。

向斐然全程怡然地喝著普洱,見她舔嘴,指尖抵碗,將自己的那份楊枝甘露輕推到她眼前。

商明寶眼睛看著那一碗冰冰涼涼,一邊很認真地說:“不行不行,肚子塞不下的。”

向斐然輕點下巴:“塞得下,別謙虛。”

商明寶皺眉瞪他。

向斐然:“幹什麽?”

“吃飯的時候不許講亂七八糟的。”

向斐然怔神反應數秒,啞然失笑:“小姐。”

慢吞吞地喝了一盅普洱茶消食後,夜幕已降,向斐然開車帶她進山。

商明寶以為他要回來拿什麽東西,但向斐然卻打開了他的標本室。

這裏還是商明寶記憶中的模樣,那年方隨寧帶她偷偷潛進,她與他尚是縱使相逢應不識,一心叫他舅舅。

說來奇怪,那個下午的心情本該忘了的,可隨著這裏幹燥溫和的植物氣味,竟然重又返回了腦海。

十六歲的心臟病少女,固執地認為自己也許沒有下一個明天,對一切都興致缺缺,並非是她高傲,而是一種出於恐懼的率先拒絕,怕人間太好,她留不住。

被新識好友拉進這扇門時,她也是那樣的無所謂,幻想一個其貌不揚的屋主,一個沉默寡言的理工科男生。

嗯,沉默寡言是對了,其貌不揚挨不著邊。在打翻的龍眼冰旁,甜膩膩的汁水半幹,被他蹲下湊近,經歷一場無人知曉的心慌意亂。

眼前燈花一閃,布置在標本櫃頂端的一排排射燈同時亮起,投下一座座寧靜的山丘。

“好像很久沒通風了。”商明寶鼻尖翕動。

空氣溫和郁塞,有一股滯悶感。

向斐然點頭,推開兩扇窗戶,讓空氣流通起來:“蘭姨每周進來打掃一次,屋子沒人活動就容易顯得舊。”

這裏的三間屋子都只屬於他,分別是臥室、書房和標本兼實驗室。他回來後,只在書房工作,標本室從未涉足過。這裏的上萬份標本,像是別的的孩子的積木玩具,失去了實際的價值,而只有記憶的意義。

“來這裏。”

向斐然站在其中一扇櫃前,目光穿過燈輝的沙丘。

商明寶脫了鞋過去,見他兩手插在運動褲兜裏,頭微微仰角,站姿松弛倜儻。

“我小時候覺得這些櫃子好高,最頂上的那層櫃子可能永遠都碰不到,但是我媽媽放東西的習慣,總是從最頂上開始放,於是這層櫃子成為我童年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