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忽然意識到隔壁病房沒了聲音後, 商明寶也驀地沒聲兒了。

聽著向斐然熱湧在她耳邊的“寶貝”,商明寶耳根子霎地通紅,輕輕掙脫:“別、別叫了。”

聽在向斐然耳朵裏, 經過回路七拐八繞地到了腦子, 不知怎麽就演變成了“他已經失去了叫她寶貝的資格”。本來就已經痛得麻痹的心臟遭受了最後一擊,幾乎抽得罷工了。

“你現在……”他皺眉,吞咽一下,“連寶貝都不準我叫了。”

商明寶推他,情急得難堪:“唔系啊, 爺爺和蘭姨……”

國際新聞台已經播放到馬來西亞正準備關閉的馬六甲海峽通道以應對阿拉伯世界與以國的緊張局勢,一本正經的英文播報沒有被任何聊天聲覆蓋。

“不用管他們。”

“……”

商明寶覺得他現在精神可能不太正常, 決定推開他先搶救下局面, 但稍一有動作, 便又被向斐然壓向了墻角:“別動……”與她相貼的臉頰微涼,視線也像是有些模糊地搖晃了一下, “別走,我沒力氣攔住你……”

商明寶先是疑惑,繼而大驚失色:“向斐然!你失血過多了你!”

這一句還得了, 別說向聯喬要從病床上下來,就連蘭姨也不顧上主不主從不從隱不隱私不私的, 猛地一個箭步就是破門而入:“斐然——!”

小單間就那麽幾個方,所有內容一覽無余, 看見這血糊淋剌的場面, 蘭姨當場嚇了個昏厥,祖籍地的方言都冒出來了:“哎呀媽呀!”

趙叔一個退伍軍人, 掃視一眼當機立斷就是一個閃電疾沖,將兩人左右分開牢牢轄制住, 厲聲道:“別做傻事!”

向斐然:“……”

商明寶連尖叫都忘了,花容失色只剩下雙手捂臉的本能,滴著血的手腕、血印模糊的T恤以及眼淚鮮血半幹的臉龐形成了難以描述的沖擊力。向聯喬急得要來看個究竟,這還能行?蘭姨死命將他堵住,顫聲沉著道:“叫醫生吧!”

墻邊就是護士鈴,可被趙叔給按爛了。

護士在二十秒內沖到,一看情形,又是一句“哎呀媽呀”,“誰受傷了?誰的血?你——?”

一片兵荒馬亂中,商明寶終於找回語言功能,磕磕絆絆道:“他,是他……”

護士明顯往後退了一步,目光和臉色都刷地變了:“他持械傷的你?家屬先冷靜,不要再沖動刺激他!兇器呢?!”

緊張對峙中,忽地有了兩秒的空白,向斐然終於得以擡起左手,展示傷口,請冷道:“傷口在這裏,‘兇器’在茶幾上。”

眾人回首,茶幾上一柄水果刨刀。

所有人:“……”

蘭姨一邊念阿彌陀佛謝天謝地,一邊從比薩斜塔式的站姿中找回了力氣,苦口婆心:“斐然啊,別走極端啊,惹babe生氣了好好道歉就是了,可千萬別傷害自己啊……”

商明寶崩潰地嗚了一聲,只敢從指縫裏看人了——怎麽全都知道了啊!

向斐然搖了下頭,晃清視線,傷手撐住了電視下的擱板:“沒想到會流這麽多血。”

護士就差翻白眼了:“你老使勁,它能不流嗎!而且你這傷口也不輕!還有你——”轉向商明寶:“把臉洗幹凈把衣服換了,等下別人還以為是醫鬧!”

向斐然牢牢抓住了商明寶的手:“我陪你去。”

他怕她走了。

護士怒吼:“你跟我去縫針!!!”

最後轉向下了床的向聯喬:“老先生!老領導!你回床上躺著!”

向聯喬擺擺手,一邊掀被子坐進去一邊說:“一九九零年八月,科威特撤僑前夜。”

停頓一下,滿屋人聽。

向聯喬:“我都沒緊張成這樣。”

所有人:“……”

商明寶面紅耳赤,趕緊躲進洗手間裏,被鏡子裏的自己嚇了一大跳。

什麽兇殺現場!

別說臉,脖子上也蹭得都是,就說怎麽口鼻間縈繞著血的鐵銹味,還以為是傷心過頭。

好了,這下蘭姨、趙叔、向聯喬都看到她是怎麽被向斐然對待的了:撫臉、貼脖子、掌下頜、摁後背、掐腰,……嗯。

洗了三兩分鐘的臉,才將那些血漬洗幹凈,出門時,卻看到本該去縫傷口的向斐然坐在單間的陪護床上,長腿支著,左手間壓了團很厚的醫用棉花,已被鮮血染透八分了。

“怎麽沒去縫針?”

“等你。”

商明寶拆下繞在帆布袋上的開衫,一邊套在染血的T恤外,一邊說:“我陪你去。”

向斐然似是一震,眼眸未掀:“你不是急著要回紐約嗎?”

“不差這點時間。”商明寶學會了不置可否的話術。

她的不置可否聽在向斐然耳朵裏都是果斷,他抿起唇,再難開口。

剛剛在這狹窄密室裏的滾燙交鋒都消弭了,窗戶開著,門洞開著,經歷了一場啼笑皆非的慌亂後,他和她之間臨界又克制、失控又無望的情緒都蕩然無存。他只能站起身,點點頭,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