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又來

趙振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了祝纓的房門外,路上遇到什麽人、說過什麽話全都忘了,飄著進了簽押房。其形狀之異常,令守在門外的護衛們不自覺地將手伸到了腰間。護衛中有兩人是胡師姐的親傳弟子,臉皺成了一團,十分猶豫是不是要拿趙振這個脾氣不錯的人當自己的頭一份功勞。

趙振被護衛一攔,清醒了一點,勉強笑笑,展示了手裏的公文:“有事。”

小護衛也松了一口氣:“稍等。”

一個進去通報,另一個好奇地看著趙振,趙振又扯出一個笑來,小護衛回了一個笑。裏面傳來兩句對話,進去的小護衛出來:“先生,請。”

趙振吐出一口濁氣,拿著公文入內。祝纓正在看巫仁早些時間送過來的賬目,今年的收成不好不壞的,沒有驚喜也不令人犯愁,然而與西番的對峙消耗不少,因此預算賬目等與去年一樣不好看。

祝纓知道,在這以後將會是經常發生的,扯過一張白紙,在上面記了個“囤田”。放下筆,趙振剛好進來。

一看趙振那張死人臉,祝纓就知道他要說的事可能不太好,看趙振勉強行禮,她也不點破:“坐下慢慢說。”

趙振不肯坐,揖了一揖:“老師,我坐立難安。您看這個,太子,薨了。”

祝纓也小小吸了一口氣,太子死了,本該是一件壞事,然而考慮到死的那個人,好像又沒有那麽壞。也難怪趙振是這個表情了。

她說:“你怎麽看?”

趙振苦澀地笑笑:“朝廷怕又要一陣動蕩了,只盼不要害了前線將士才好。”祝纓一向是可靠而令人安心的,與祝纓共處一室說一件為難的事情,趙振開了口之後漸漸沒有起初的那麽慌了,他的思路也回來了,又補了幾句話:“東宮固然……不盡如人意,可既然選了他,無論陛下還是大臣,必有補救之策。如今東宮薨逝,補救的事做了一半又要改弦更張,只怕越發混亂了。”

祝纓有些贊許地點頭,趙振能說出這些,她是比較滿意的。看趙振太過難過,她倒有心勸慰了兩句:“你說的補救之策,縱然開始了,也沒多長時間,亂子不至於太大。擬文吧,總要寄一寄哀思。”

這倒黴孩子的命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年紀輕輕就死了。安南對京城一向不太禮貌,祝纓也就下令三天不許唱歌跳舞,齊活。

趙振低聲道:“不知接下來東宮之主會是誰了。”

祝纓道:“總要過些時日才能知道的。”

得這個太子的喪事辦完了,讓皇帝緩一緩,然後才會有人提議。眼下談論這件事還是為時尚早。趙振也知道這個道理,發一聲感慨無非想從祝纓這裏聽到只言片語的預測,他也好心安。然而祝纓就是祝纓,一句話沒漏。趙振只得去擬文,讓安南境內收斂一點。

這份公文的效果如何,趙振是不抱希望的。一則祝纓並沒有對東宮有多少尊敬,她不在意的事,安南人就不會很用心去辦。二則正趕上秋收結束,各族都在過豐收節,按照習俗,這幾乎可以算是各簇的新年了,怎麽可能為了一個千裏之外沒有任何印象的人就不慶祝豐收?

趙振此時心中一絲憤怒也沒有,按部就班地擬文、發文,然後寫了張記事的條子,第二天一早晨會的時候好一總講一下這一天的工作。條子上的字跡未幹,又來了一個客人——何月明。

何月明梳成個婦人發式,衣服都還是從家鄉帶過來的,其樣式令趙振看著倍感親切。非但安南,便是福祿縣,其服色都受了各族的影響,很有些不同的情調。何月明的衣服、紋飾都還是原來的樣式。趙振看了,心生感慨。

何月明卻不管趙振是個什麽樣子,自打頭一次見了趙振,就知道這位仁兄是個“不高興”勸解是勸解不開的,她只管說自己的事,趙振做事還是有板有眼的。

她笑盈盈地道:“打擾啦,我來是有一件事想請您幫忙。”

趙振道將紙條吹了吹,收好,道:“什麽事?請坐下說。”

何月明道:“我們博州學校,缺書籍。您是知道的,如今安南各處都缺這些,印坊、紙坊等處盡力了,也還是不夠使。要說文具缺了些,我自己拿私房就給補了,可這書籍……”

書籍在哪兒都是個緊俏的東西,還貴,至今還有許多人是靠抄書來讀的。祝纓雖設了紙坊、印坊等,產的跟不上用的。

趙振道:“我看各州都有印坊,如何不夠用?”

何月明道:“要讓差不多的孩子都有書讀呀!又不是在北邊兒,讀不起就不讀了,當牛做馬的。”

安南這兒,好歹給小孩子一本讀字課本,這個量一算,就非常的可怕了。

趙振恍惚了一下,道:“照你這麽說,各處都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