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盼頭

人有盼頭的時候,可以吃得下任何苦、受得了任何的累,福祿縣上下正處在這樣的心情之中。

祝纓是個“好官”這是毫無疑問的,甚至比“好官”更好一點,她來了之後,全縣的日子好過了不少這是真的,但給人的感覺總覺得哪裏缺了點味道,如今這最後缺的一點味道補上了。上下人等都開始相信,這個縣令是個“靠得住”的人。以往只能說她“有本事”。

衙役們也是同此心,縣裏派了差使讓下鄉收稅,那就下鄉收稅。雖不免在鄉裏吃莊戶兩只雞,辦事卻很利落也不故意刁難,也沒有更多的欺壓百姓。今年的稅收得比去年還要更利落些,村民交也交得比往年更利落。各鄉、村的租稅源源不斷地裝滿縣城的各大糧倉。

因為鬧了一回逃犯,耽誤了十幾個村子的秋收。安全的地方秋收比去年略多了一點,出了事的村子的收成並沒有增長,反而略有下降。河西村受災最慘,還有人被燒了房子,全村納完糧之後余糧就有限了,不少村民還得接著過苦日子。

等於受了個小災。

祝纓有吩咐,這些村子如果有情況,可以記下來告訴她。去收稅的衙役就答應了裏正的要求,同意到了縣城之後代裏正向祝纓稟告。

裏正要押車送糧,就在縣城裏隨便找了個客棧住了下來,福祿縣城的客棧也不多,客棧裏的房間也不多,裏正沒混上單間兒,弄了個大通鋪上的一個鋪位,等衙役回信兒。

這個時候祝纓是忙碌的,縣衙不但要接收糧食,還要做另外一些事情,比如春季未結清的耕牛、耕馬的租金之類。種麥的事情也得提上日程了,祝纓親自將糧食押運往州府,鄉間就該再次犁地了。

直到第二天,衙役才找到空隙將河西村的事兒報給了祝纓,說了河西村的難處,又講了裏正的要求:“他們想求大人寬限一下春天租牛的錢。”

河西村春耕的耕牛也不足,這兩年都是縣衙出面給墊付的租金、到秋收的時候欠錢的農夫再以收獲低息償還。去年一切順利,今年遇到了麻煩。

祝纓問道:“人已經在縣城了麽?”

衙役道:“是。”

“糧稅如數上交了?”

“是。”

祝纓道:“他還在縣城麽?”

“是。”

祝纓道:“給他五百錢,讓他半月後趕過來,不許遲,遲了我可就不管了。”

衙役打心眼兒裏為河西村高興,喜道:“是。”他一路疾走去找到了河西村的裏正,道:“呐,這是大人賞你的,叫你先回去,半月後再來,記著啊,不許遲到,遲了大人可就不理會了。”

裏正將這五百錢撥還了一大半塞給衙役:“兄弟,打聽一下,大人是個什麽意思呢?”

“那我哪兒知道呢?哪裏這麽啰嗦了?大人是什麽人?必是會有章程的。這闔縣上下多少事兒要他老人家拿主意,你看看,不止你們村,各處都往縣城送糧呢。大人還要同府裏、州裏合計事兒。你先回去,到時候早兩天過來,勤著點兒到衙門口轉轉。”

裏正別無他法,看著外面熱鬧的街道,知道衙役說的是實情——大家夥兒都往縣城裏運糧呢。裏正們會隨衙役押送糧車,各村裏正家裏都還能有幾個銅板的余錢,也有給老婆帶幾尺布的,也有給孩子買點兒糖的。縣城裏也是一派歡樂的景象。

以年景論,今年不能算豐收,以百姓最後能落到手裏的收成論,那就是個豐年了。

裏正道:“就聽兄弟你的,我先回去了,到時候我還來找你成不?你住哪裏?”

衙役道:“你只管到衙門上找我就成。”

裏正嘆了口氣,將兩把銅錢裝回了袋內。衙役猶豫了一下,對著撥給他的銅錢呶呶嘴,道:“這些不裝了嗎?甭弄那麽虛的,趕緊的走吧。”說完,生怕自己反悔似的跑掉了。

河西村裏正特意問客棧掌櫃的確認了日期,扳著指頭認真地數了十天,心道:我十天就動身,路上花個一、兩天的,就在這兒等著,總不至於來晚誤事了。

…………

且不說河西村裏正如何扳著指頭數日子,祝纓這邊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充實。核對糧稅、租金不必說,又有府、州的第二次回函。

無論是府裏還是州裏,對此事的回復都是出奇的一致——殺就殺了,辦妥即可,但是要好生安撫百姓。

由於這事兒錯不在她,府裏、州裏將思城縣給斥責了一回。思城縣的裘縣令人在縣衙坐,怨從天上來!他雖也有些責任,但是主責是在常校尉的。府裏、州裏又嫌他“竟不能及時破案,致使犯人流躥”,裘縣令心比黃連苦。他明明是個苦主,犯人在他境裏殺人,總得有人向他報案他才能知道!

虧得常校尉將五名犯人裏的兩名也捉拿了,勉強也不算他們毫無作為。但是當裘縣令找常校尉去討要這兩名犯人的時候,常校尉扣著人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