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我考慮考慮”

傍晚的時候,喻年臨時有事回了一趟公司,又跟祈妄去吃晚飯。

吃完晚飯,喻年要去拿他定制的一枚印章,兩個人沒有開車,順著廣場邊緣走。

已經離過年很近了,街上都有些喜氣洋洋的氣氛,很多店鋪門口掛了小小的紅色燈籠,提前在寒風中招搖。

喻年圍著圍巾,手上還拿著奶茶,他真是走到哪兒吃到哪兒,年少的時候就不肯虧待自己的嘴,現在也一樣。

只是祈妄從側面望他,下頜這樣尖,肩骨清瘦,腰也細,吃下去的肉也不知道都長到哪裏去了。

他正想著,卻突然冷不丁聽見喻年問,“你今年要去哪裏過年?”

祈妄一怔。

“可能就在法國吧,”他難得有些不確定,前些年過年他也沒有固定的地點,“我老師正好在法國旅居,我可能去看看他。”

喻年吸了口珍珠,又問,“你以前每年春節也都是跟你老師在一起嗎?”

祈妄搖了搖頭。

“很少,”他實話實說,“我老師不是個重視傳統節日的人,我只跟他一起過過兩個春節吧,剩下的要麽我自己過,要麽在外旅遊。”

他說到這兒頓了頓,眼中浮現出懷念的神色,“有一年我其實正好在倫敦,唐人街那裏,我進了一家粵菜館,吃了一份春節套餐,我記得那家店裏放著鄧麗君的歌,老板是個中年女人,女兒也在店裏幫忙,墻上還掛著他們老家的照片。從我那個位置望出去,正好能看見舞獅的隊伍經過,對面是個叫年華的蛋糕店。”

他那時並不知道喻年就在倫敦上學,可他聽喻年說過想念服裝設計,而最好的聖馬丁學院就在倫敦。

所以那一刻,他心中是否有滋生出難以啟齒的期待,期待著喻年從窗外走過,連他自己也說不清。

在聽見祈妄說,對面是一家叫“年華”的蛋糕店的那一刻,喻年攥著杯子的手指緊了緊。

他突然擡起頭問,“你是什麽時候在那兒的,哪一年?”

祈妄回想了下,“四年前,應該是19年,好像是年初一的時候。”

喻年的手指把奶茶捏得要變形。

祈妄注意到他的神色,“怎麽了?”

喻年低下頭,“那一年的除夕我沒有回家,而是跟章雲堯還有應泉深在倫敦跨年,晚上出發去酒吧的時候路過了唐人街,有家叫年華的蛋糕店在派發新年小蛋糕,應泉深拿了三個。很甜,像是摻了一噸砂糖。”

他盡量說得很平靜,可是聲音裏卻藏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同樣的年份,同樣一條唐人街。

他在馬路這邊的年華蛋糕店,祈妄在對面的粵菜館,中間只隔了一天,一條街道,一支舞獅隊伍。

他看向對面那家粵菜館,靠窗的位置坐著陌生的白人男女,他絕不會想到,就在一天後祈妄會坐在那個位置,吃一份普通的套餐,獨自度過新年。

他年紀小的時候總是不懂遺憾為什麽惹人心痛。

癡男怨女想起曾經,只能用遺憾兩個字去形容,耿耿於懷,不得解脫。

如今年紀漸長,他終於是懂了。

原來這就是遺憾。

是差了一天,一刻,便陰差陽錯,天翻地覆。

祈妄也僵住了。

他停住了腳步,一只手上還拎著喻年的購物袋,他挺直地站在寒風中,像冬日一株枯萎僵硬的竹子。

他低頭望著喻年。

喻年埋著頭,還像若無其事在喝奶茶,臉頰鼓鼓的,可他垂下的眼睫輕輕遮蓋住了潮濕的眼睛。

祈妄幾乎要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他望著喻年,大腦裏紛紛擾擾,嘈雜得像有一萬台機器同時轉動,轟鳴聲幾乎要把神經震碎。

可他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說什麽呢。

現在離那一年唐人街的新年夜,已經過去了五年。

他們就這樣一次次錯過,被命運給予饋贈,卻又從指尖擦過。

最後只能凝結成兩個字,“可惜”。

祈妄胸膛起伏了幾下,旁邊走過來幾個年輕男女,因為喝了酒有點過度亢奮,蹦蹦跳跳的,有一個差點要撞到喻年。

他手疾眼快把喻年拉進了懷裏,緊緊地抱在了胸口。

他抱得太緊了,喻年都有些喘不上氣。

而等那幾個年輕男女走了過去,祈妄也沒有松手。

祈妄什麽也沒說。

可他埋首在喻年的肩膀上,他抱得這樣緊,好像除了懷裏這個人什麽也抓不住。

人來人往的街頭,他們這樣的姿勢是有些奇怪的。

兩個英俊得體的男人,在這種熱鬧喧囂的廣場抱在一起實在顯眼,好多人走過去了又回頭看一眼。

祈妄很少會做這種事情。

他從年少就習慣了克制,甚至有點面癱,總是端著一張冷清寡情的臉,像對世間一切都不太有興趣。

談了戀愛以後也是,年紀輕輕包袱卻有一噸重,喻年拉著他胡鬧,他也只是抱著手臂,偶爾才吝嗇得露出一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