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庸脂俗粉

喻年拖著沉重的身體上了樓,他剛剛沒有撐傘,雖然只是短短一段路,他卻還是被雨淋濕了。

他的袖口潮濕地貼著肌膚,黑發黏在臉上,皮膚白得泛青,從電梯的鏡子裏看,簡直像個水鬼。

到了16樓,喻年從電梯走入房間,他脫了西裝外套,隨便地扔在了地上,走了幾步去冰箱裏拿了一瓶威士忌。

但他只喝了一小杯就又胃痛起來,蜷縮在地板上。

他從西裝褲裏露出的腳踝很瘦,踝骨突出得有些鋒利,薄薄的一層皮膚,隱約能看見青筋。

親眼見到祈妄的沖擊力,比喻年想象得還要大。

對於會跟祈妄碰面這件事,他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從祈妄作為畫家在藝術界展露頭角開始,他就總是會不經意地聽見這個人的消息,連他哥哥姐姐都聽聞過祈妄的大名。

第一次在新聞上看見祈妄的時候,喻心梨眉毛微挑,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等發現真的是一個人後,喻心梨的臉色變得極為復雜,甚至是帶點慌亂地想把那個平板從喻年眼皮下拿開。

可喻年睫毛微垂,仍舊鎮定自若地往面包上塗抹果醬。

他早就把關於“畫家祈妄”的消息調查得一清二楚。

師從油畫大師曾南嶽,畢業於羅德島藝術學院,長期定居紐約,作品被多家美術館收藏,新作《晚風》剛剛在佳士得上拍出千萬的高價,任誰都看得出來他身上的潛力,以及作為曾南嶽關門弟子的含金量。

連他的朋友裏也有祈妄的粉絲,張嘴祁大師閉嘴祁先生,不僅收藏了好幾副畫作,還在他旁邊可惜地說祈妄就是太低調了,要是能有機會見到真人,她高低會去追一把。

喻年躺在地板上,悶悶地笑了一聲。

這一堆天花亂墜的頭銜,聽上去還真是像模像樣,也難怪他朋友滿是憧憬。

可他想,有什麽好追的。

他又不是沒追過,冷冰冰,硬邦邦,看上去是一顆甜美的糖果,咽下去才發現含著劇毒,沒勁透了。

他擡手按了按自己的胃,那裏又絞成一團,像有塊冰凝結在了胃裏,折磨得他額頭都冒出細汗。

他的胃藥就在不遠的櫃子裏,可他卻不願意去拿。

真是奇怪啊,他想,明明祈妄才是辜負他的那個人。

應該是祈妄落荒而逃,魂不守舍。

可最後為什麽是他這麽狼狽?

哪怕心裏排練過千百遍,到了面對面,視線相撞的那一刻,他卻還是潰不成軍。

沒出息透了。

.

喻年在冰冷的地板上躺到了半夜,雖然後來又挪回了床上,但是第二天起床還是頭疼得像要炸了。

他強撐著開車去了公司,一邊吃著止疼藥,一邊跟下屬開會,討論新一季的產品開發。

他這幾年完全是工作狂。

從中央聖馬丁學院畢業後,他自己進入了某著名奢侈品牌工作了兩年,隨後就創建了“THE ONE”這個獨立設計師品牌。

公司上上下下都以他為核心,一開始他只能算是個時尚界的菜鳥,要不是家裏血厚,給他試錯的機會足夠多,他又高薪聘請了主理人,還真難說他這個小設計公司能不能撐下去。

但現在他的設計已經逐漸嶄露頭角,去年他不僅帶著作品登上了紐約時裝周,影後朗玉紅穿著他設計的禮服登上了戛納電影節,一襲紅裙到現在也經常會被作為經典案例出現在各個視頻封面,名人效應不可估量,一時間圈內訂單像雪花一樣往他這裏飛來。

可隨之而來的也是爆棚的壓力。

喻年按了按眉心,看面料看得眼睛都在疼。

他躺倒在寬大的椅子上,往眼睛裏滴眼藥水,卻聽見手機一陣陣震動,摸索起來一看,是章雲堯約他晚上去泡溫泉,提醒他別忘了。

“知道了。”

他回了個消息過去。

發完消息,他盯著天花板看了一會兒,腳尖輕輕點地,在椅子上轉了一圈。

自從他苦尋祈妄無果,他幾乎沒有再跟“朝十”的人聯系,尤其是宋雲椿。

他不敢回去,也不想面對那幾個月的過往。

所以他只能人為斬斷跟祈妄有關的一切。

他沒有再試圖聯系過那個餐廳的任何一個人,他知道褚赫君和小谷結了婚,輾轉地托人送去了新婚禮物,可是自己卻沒有到場,甚至沒有落款,像一個藏匿行蹤的幽魂。

可他跟章雲堯卻陰差陽錯地一直保持了聯系。

他在國外讀書的時候,章雲堯恰好來倫敦遊學。

兩個人在人來人往的街頭遇到,十分意外地又一次交換了聯系方式。

章雲堯本就聰明,察言觀色的本事一流,看他形單影只,只約他喝咖啡逛展覽,絕口不提他曾經離家打工的經歷。

一來二去,他倒是跟章雲堯感情漸濃。

後來章雲堯也遠赴英國讀書,他還把人介紹給了應泉深,三個人沒事就一起聚聚會,在倫敦的街頭遊蕩,倒是成了穩定的三劍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