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2/2頁)

可能真的會死,夏日衣衫薄,夜裏山上氣溫驟降,她很可能會被凍死,或者病死。

雨還在下,耳畔是打葉聲,聽覺逐漸放大,最後又模糊。身上仿佛被車輪碾過,無一處不痛。

心中怨恨被無限放大,宋初姀惡毒地想,早知如此她應當把許如意從馬車上推下去,這樣起碼死得不虧。

然後她聽到有人在叫她,聲音很遠,她聽不太清。

額頭抵在竹子旁,鬢發貼在臉上很難受,宋初姀想要將頭發上的玉冠摘下,手卻脫力往下滑。

落到一半,冰涼的手腕被攥進溫熱的掌心。

宋初姀努力眯眼,待看清眼前人,她鼻尖一酸:“裴戍...”

掌心的冰涼讓裴戍的心狠狠一沉,他去摸少女額頭,一片滾燙。

“你發燒了,我帶你回去。”

他聲音沙啞,用指尖將少女臉上的發絲摘到耳後:“翹翹別睡。”

十六歲的少女身輕如燕,若是以往單只手就能將她抱起,可是今日他老老實實蹲下,將她背起。

山上一片漆黑,五感被大雨占據,裴戍只能循著記憶往來時方向下山。

兩人狼狽的不相上下,雨水將兩人澆了個透。夜雨寒涼,彼此的溫度是兩人唯一的慰藉。

身下男人的肩膀格外寬厚,少女半張臉窩在他頸間,啞聲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啊?”

“許府的馬車回去了,你不在。”

他略過了如何逼問許如意,如何摸黑上山又如何在山中冒雨尋找,此等種種,在他看來並不重要。

灼熱的水滴摻雜著冷雨落在頸側,觸感格外明顯,裴戍動作一頓。

“我不認識她,可是祖母說,宋家女要學會在世家中周旋,要左右逢源,要長袖善舞。”

她迷迷糊糊說著:“裴戍,我好像,沒有朋友,與未婚夫也不相熟。”

她自顧自說著,突然哽咽道:“裴戍,我好難受啊。”

心臟仿佛被人捏在手裏揉捏,裴戍咬牙:“馬上就下山了,翹翹不會有事的。”

翹翹兩個字讓宋初姀格外安心,腦子依舊不清楚,她憑借本能問:“裴戍,萬一我是半路下了馬車,你不就白來了,你要是白來一趟怎麽辦?”

或許是生病的緣故,以往建康城內慈眉善目的小菩薩遠沒有現在這麽乖巧。

裴戍學著鄰居大娘哄孩子的語氣說著真心話:“只要翹翹沒事,裴戍就不算白來。”

宋初姀牽了牽嘴角:“翹翹很怕死。”

“裴戍,如果以後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被人拋下,你能不能,能不能來找我?”

她說完,自己都覺得無賴。

但她沒有收回這句話,只是輕輕蹭了蹭裴戍的肩頭。

“好。”

哪怕以後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你被拋下,我都去尋你。

這句話太令人安心,宋少女心下一松,失去了意識。

宋初姀往常身體很好,這一燒卻燒了一天一夜。好在沒有燒成傻子,宋母索性將她關在屋子裏以便好好養病。

兄長時常來看她,告訴她許如意因為這件事被罰跪了半個月祠堂,九華巷不知多少人背地裏在嘲笑許家這個蠢女兒。

原因無他,誰能想到許如意這麽做的原因,只單單出於嫉妒心。

“世家女郎中你在建康名聲最好,便時常被拿來比較。許家那個女郎不服氣,策劃了這麽一出禍事。左中郎派人前來道歉,阿母替你擋回去了,想必你也不願見他們。”

宋初姀有些委屈:“只是跪祠堂嗎?”

兄長沉默了一瞬,掌心放在她發間:“世家雖勢大,可左中郎深得陛下信任,在朝中不可小覷,祖母讓我們得饒人處且饒人。”

她斂眸,似乎料到了結果,說應該的。

身體未痊愈,宋初姀一連幾日未曾出門施粥,難得清閑。

夏至日時,她躲在房中吃冰塊,聽府中下人說起建康城的新鮮事。

——左中郎家的小女兒被綁匪給劫了。

聽聞找到她時,許如意被綁在城外的大樹下,渾身凍得冰涼,回去發了幾日的高燒。

“抓到綁匪了嗎?”有婢女問。

“沒有,那綁匪武藝高強,聽說許家派了十多個人圍剿,也只在他手上劃了一刀。”

宋初姀隔墻聽得津津有味,一眨眼,便見院墻上出現一人。

香氣鉆進鼻子裏,她吸了吸鼻子,覺得香味很是熟悉。

裴戍擡手,遞給她排隊買回來的仙豆糕。

日頭下,宋初姀看到了他手上的新傷。

烈日燦燦,甜香滿院。

宋初姀看著墻上的人,突然意識到,以後再也沒有哪次的仙豆糕,要比今日的還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