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七章:這就……完了?

捏著手裏略顯淩亂的紙張,朱祁鈺望著於謙的目光,頗有幾分不滿,但是,於謙卻認真的點了點頭,道。

“陛下,這便是臣要說的其三。”

“皇莊雖以皇家為名,但是終究,各藩地的皇莊,同京畿的皇莊不同,京畿之地的皇莊,皆是陛下潛邸時的賜田,乃是陛下私產,然則各藩地皇莊,所用乃是官田。”

“既是官田,自當由朝廷管轄,如此,方是根本之策。”

應該說,事情發展到現在為止,於謙也很清楚,開弓沒有回頭箭,皇帝的旨意都已經明發邸報了,再想反悔是肯定不行的。

所以,只能從具體的做法上來想辦法,而他最終想出來的辦法,實際上就是將皇莊歸到地方官府的管轄當中,為此,他甚至設計了一整套的管理方式,包括權責劃分,考核標準乃至是人員的配備,調動方式,都有考慮。

但是,不管於謙考慮的再周全,這顯然都不是朱祁鈺想要的。

“地方官員?”

“先生說,內宦易欺上瞞下,藩王會欺壓百姓,那難道說,交給地方官員,就能保證不會出這等事嗎?”

“回陛下,臣不敢保證。”

於謙顯然對皇帝的反應有所預料,沉著應道。

“但是,地方官員受科道監察,又有上下相互轄制,若有不軌之舉,朝廷亦有律法可以處置,一切有規可循,自然能最大程度避免有臣方才所言之事。”

“內宦與藩王,縱然對陛下亦有忠心,可畢竟缺了法度約束,遠不如朝廷官員管轄此事得當,還請陛下三思。”

看著一臉認真的於謙,朱祁鈺也皺起了眉頭。

他很清楚,於謙說的有道理,內宦和藩王,都是一時之用,不可為長久之計。

畢竟,萬歷朝的礦稅使監,鬧出了多大的亂子,他也是知道的,都說萬歷朝的大臣彈劾礦稅使是因為被觸碰到了自己的利益,但是偌大的一個文官集團,總不會都是言利之輩,為國為民之人雖少,但總是有的。

之所以礦稅使監被認為朝政之弊,原因就在於剛剛於謙所說的,內宦實際上遊離於整個朝廷的體系之外,不受任何轄制,藩王亦是如此,雖說如今的藩王早已經沒有了實際的權力,但是,他們享受的特權卻數不勝數,別說地方官員了,就算是朝廷的大臣,對於藩王都沒有任何辦法。

所以某種程度上來說,於謙的辦法是對症的,他改變不了內宦和藩王遊離於朝廷之外的現狀,那麽,就只能將皇莊納入到朝廷可以控制的體系當中。

只不過……

“皇莊所設,並非是朕為了藩王牟利,而是希望藩王亦能自食其力,於謙,你當知曉前些日子,朕曾與大宗伯商議過整飭藩務一事。”

嘆了口氣,朱祁鈺幽幽開口。

於謙的考慮,他很清楚,但是,他的布局,於謙卻未必清楚,皇莊的作用,何止於錢糧?

“昔年太祖定藩屏之制,其本意在防範舊元勢力卷土重來,亦有照拂子孫之意,然則隨時間推移,太祖亦知諸藩俸祿過盛,有所削減,至太宗以後,諸般變故,漸收諸王之權,而反加諸王之俸。”

“朕登基以來,自知土木一役,大明元氣損耗,所思者無非開源節流,時至今日,諸藩宗室俸祿,已成國庫負擔,朕設宗學,其意便本在給宗室子弟一條出路,近兩年年景不佳,之前禮部之意,欲嚴整禮制,慎宗法,嚴宗祿,章程已有雛形,但是朕卻知道,這不過是治標之法而已。”

“皇莊之制,固然有其新弊,但其利處,遠大於弊爾,如今劃入皇莊的田地,多是前次整飭軍屯時收繳的官田,這些田畝本就是藩王所轄,有他們相助,礦稅使想要重新管理,難度會大大降低,此一也。”

“皇莊所用良種,耕牛,農器,皆由藩王所出,既可保證歲產稅收,又可減輕地方官府的壓力,地方若有災情,百姓尚有皇莊可以棲身,亦不會因此而致於背井離鄉,流離失所,此其二也。”

“皇莊雖有藩王插手,卻非藩王私產,或許其中管理會有中飽私囊之舉,但是,朝廷若要收歸,亦是易事爾,而皇莊既設,其中歲入,足抵宗俸,而不必自國庫出,此其三也。”

“有此三者,如何不行?”

於謙停了這番話,亦是沉默了下來。

一時之間,他不由回想起當初胡濙對他所說的話,天子縱觀全局,所思所想,的確要深謀遠慮的多。

的確,從這個角度而言,設立皇莊,可以解決很多的問題,首先便是整飭軍屯後田畝的轉籍問題,這次整飭軍屯,為了顧及普通百姓的利益,所以,大刀闊斧僅僅止於田籍之上,真正耕種的佃戶,仍舊保留他們的租種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