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九章:詔命(第2/3頁)

懷恩此舉,其實無異於在否認太上皇旨意的法理性。

一時之間,阮浪對於這個新近崛起,但是卻迅速在司禮監站穩腳跟的懷恩,升起了濃重的警惕之心。

這個人,既有天子的冷靜,又有舒良的忠心和狠辣,還兼具成敬的老練。

雖然說,有些地方還稍顯稚嫩,每個方面都沒有做到極致,但是,這已經非常可怕了。

額頭上冒出冷汗津津,阮浪正在快速思索著該如何應對時,卻見天子終於有了動作。

朱祁鈺輕輕擺了擺手,示意懷恩退下,隨後口氣溫和道。

“既是太上皇有旨意下,你便起來說吧。”

話雖是如此,但是,他的姿態依舊沒有什麽變化,還是懶懶散散的倚在榻上。

不過,到底算是給了個台階,於是,阮浪也不敢再多說什麽,從袖中拿出黃絹玉軸旨意,展開道。

“太上皇帝制曰:朕歸南宮,不預政務,朝廷百官,天下萬民,悉托付於朕弟祁鈺,雖朝務繁忙,百姓事重,然天家有禮義倫序,此乃社稷之本也。”

“朕與皇帝乃嫡親兄弟,感情深厚,自歸南宮後,朕愈發顧念兄弟親親之誼,故有此諭,著明日起,令朕弟祁鈺每日赴南宮請安,以彰天家親情,欽此。”

到了現在這等地步,阮浪也不指望天子能夠規規矩矩的起身接旨了,念完了旨意,便十分自覺的將黃絹合上,然後遞給了身旁侍立的宦官,隨後轉遞到了天子的禦案上。

朱祁鈺臉色平靜的聽完了這份‘旨意’,瞥了一眼面前的黃色卷軸,又隨手攤開來瞧了瞧,這才擡眼看著阮浪,問道。

“這麽說,太上皇是要朕定省晨昏?”

這副口氣,和剛剛懷恩簡直是如出一轍,只不過,威勢更重。

只一句話,便讓阮浪額頭上的汗陣陣的冒。

“陛下言重了,太上皇只是獨居南宮,思念兄弟,所以想要和陛下時常相見,如此,也是全天家兄弟情誼……”

“那朕要是不去呢?”

然而,話沒說完,阮浪便聽到天子的聲音再度響起,他沒想到天子會這麽直接,於是忍不住擡頭看去,卻見此刻的天子,好整以暇的看著他,似乎在等著什麽。

低下頭,阮浪道。

“陛下政務繁忙,抽不出時間也是有的,若是陛下執意不去,內臣回南宮如此回話便是。”

應當說,這原本就是在預期當中的,天子這麽一個,連迎歸大典和冬至大節的時候,都不願意下跪行禮的人,又怎麽會願意日日去南宮向太上皇請安呢?

但是,反過來,這也正是太上皇最能拿捏天子的地方,也就是禮法二字。

說起來,這個主意,還是從之前的襄王那裏學來的。

當初太上皇剛回來的時候,襄王就曾經想要上奏,但是後來,被老岷王硬撐著請了家法,奏疏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很多人都在猜測,岷王之所以撐著病體出面,背後是受了天子的囑托,不然的話,不至於在此事之後,岷王府迅速就和天子最信任的武勛,靖安伯府結成了姻親關系。

這件事情背後議論紛紛,但是,大多數人卻都忽視了一點,那就是襄王的這份奏疏!

雖然到最後這本奏疏也沒有遞上去,但是,正因為沒有遞上去,才值得讓人格外重視。

如果說,這本奏疏是天子可以隨意駁斥的,那麽,完全沒有必要讓老岷王拖著病體頂風冒雪的出門。

相反的,正是因為這本奏疏一旦遞上來,處理起來會相當棘手,所以,天子才會選擇用釜底抽薪的手段,直接從源頭上掐滅。

究其根本,就是這其中存著一個禮法的問題。

大明開國以來,沒有太上皇的先例,所以,很多的事情都要摸索著來做,這其中便有天子該以何禮節對待太上皇。

前唐,前宋之時倒是有這樣的先例,但是,如今的天家乃是兄弟,而非父子,所以,很多的東西都不能照搬。

在這種情況下,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擱置不提。

解決不了兄弟二人相見時的禮節,那就索性減少碰面的可能,這也是朝廷上對於襄王被打無聲無息的原因。

但是,正因如此,當這道旨意被擺出來的時候,才愈發的成為一道難題。

這也恰恰是太上皇想要的!

事實上,在經過長達一夜的思忖,尤其是在被常德長公主氣了一頓之後,太上皇冷靜下來,終於意識到,如今的他,手裏可以打出去的牌,無非就是禮法和道理而已。

說白了,憑借禮法讓天子低頭,如果對方不低頭,那麽就會失了道理。

雖然說,對於手握皇權的天子來說,道理這種東西簡直可笑,但是,這已經是太上皇現在唯一可以爭取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