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八章:於少保穩坐釣魚台

於府的書房當中,俞士悅一邊盯著於謙,一邊認真的考慮著,要不要替這位老友叫個大夫來看一看。

這番神情,倒是叫於謙一陣哭笑不得,輕輕的在案上一拍,於謙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悅,道。

“俞兄,你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於某在你的心中,便是一個不知分寸的莽撞之輩嗎?”

莽撞不莽撞的另說,這分寸感有沒有,你自己沒點數嗎?

俞士悅一陣腹誹,但是很快便收斂了心神,認真的道。

“廷益,老夫是什麽意思,你難道不明白嗎?”

“休說什麽待得悶了,找人進宮說話這樣的理由,你我心裏都清楚,太上皇此舉,是在試圖參與朝政!”

此處沒有旁人,俞士悅也少了幾分顧及,索性便將話給挑明了說。

事實上,這也並不是什麽難以看出來的事情,薛桓如今雖然沒有軍職,但是,大明向來有駙馬都尉掌軍的先例。

往前數過去,鹹寧公主駙馬宋瑛,嘉興公主駙馬井源,順德公主駙馬石璟,慶都公主駙馬焦敬,或出鎮一方,或隨駕親征,或統領軍隊,或在軍府擔任要職,都不是什麽稀罕的事。

如果說太上皇真的只是感到煩悶,想要找人說話,那麽最多只召常德長公主便是,如果非要召薛桓也一同前去,那麽至少應該先知會天子,由天子下詔,才算是正大光明。

但是現在,太上皇以端靜皇後的名義,要召薛桓進宮,並且提前沒有知會任何人,這便有些越界了。

當然,這並不是法理上的越界,畢竟,從地位上來講,太上皇仍然是君,退居南宮也是頤養天年,並不是被囚軟禁。

所以,如果他老人家想要召見大臣,是完全可以的。

但是,這畢竟只是理論上而已。

要是從實際上來說,太上皇自迤北而歸,天家名分各定,群臣心中都早已經默認,太上皇不可再參與政務。

或者更直白的說,為了避免因天子和太上皇在朝堂上產生分歧而帶來的禮法沖突,太上皇應當主動減少在朝堂上的存在感。

與之相對的,天子也要敬愛長兄,維持天家的和睦形象。

這件事情沒人說出來,但是,卻顯然是如今朝堂上多數人共同的默契。

然而,隨著太上皇這麽明目張膽的召見薛桓起,這種無形的平衡,便開始被打破了。

事實上,這才是讓俞士悅感到有些坐立不安的原因所在。

天子和太上皇之間,天子握著大權,太上皇占著禮法,真要是鬥起來,雖然結局早已注定,但是,也勢必會對朝局產生不可挽回的影響。

尤其是,當俞士悅替天子擬了打發薛桓去南京的聖旨之後,他對這件事情的預期越發有些悲觀。

雖然成敬說讓薛桓去南京,是常德長公主的請求,但是,在俞士悅看來,這未必不是天子在順水推舟,在反擊太上皇的過界行為。

如今只是小小摩擦,但是雙方已經有來有回,再這麽發展下去,遲早要打出真火來……

俞士悅既然要打開天窗說亮化,於謙自然也不好再揣著明白裝糊塗。

輕輕的嘆了口氣,於謙的神色終於變得認真起來,道。

“俞兄,這件事情的確並不簡單,但是,你應該明白,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事情既然發展到了已經讓朝廷上下都看的明眼的程度,便不會是爭鬥初起,而是暗中的爭端,已經十分激烈了……”

這話說的不算清楚,但是,俞士悅又怎麽會聽不明白。

心中一驚,俞士悅問道。

“怎麽,廷益,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到底還知道些什麽?”

於謙躊躇了一下,似乎在猶豫著。

昨日的廷議結束之後,他和金濂幾人雖被召見,但是,俞士悅卻並不在場,所以,具體發生的狀況,俞士悅自然也不清楚。

而且,這次的覲見,雖然發生了諸多的波折,但是,於少保也沒有被罰俸,也沒有被禁足,俞次輔理所當然的便覺得,只不過是一次普通的召見而已,並沒有往深處多想。

沉吟片刻,於謙還是沒有把一切都說出來,只是暗示道。

“俞兄,你不會以為,任禮在廷議上的所作所為,是他一人能做得到的吧?”

俞士悅自然看出了於謙的猶豫,他也是在朝中沉浮多年之人,一下子便猜到,有些內情,於謙並不方便說出來。

但是,僅憑這句話,便足以讓他做出許多猜測了。

任禮在廷議上的作為,無非便是竭力反對軍屯,如果說,這不是他一個人的意思的話,那麽,也就是說有人指使。

結合他們剛剛談論的事,任禮背後的人,八九不離十,應當就是太上皇。

雖然說沒有什麽證據,但是,俞士悅和於謙相交多年,清楚他的脾氣秉性,沒有把握的話,於謙是不會說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