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四章:這就哄好了?

盡管很多時候,大道理解決不了現實的困難,但是,這不代表大道理就沒有用。

至少,在天子的一番‘教導’之後,在場的一眾大臣,也再難想出理由來勸諫天子徹查此案。

他們總不能說,天子堅持公理和道義,是不對的吧?

當然,最重要的是,眾臣都看得出來,天子到底還是有分寸的。

如果說之前的時候,天子命金濂總督三邊軍務,準臨機專斷之權,是為了預防甘肅可能產生的兵變,那麽如今,雖然是同樣的一道旨意,但是,用意卻明顯不同。

這件案子揭開之後,最讓人拿不準的,實際上就是關西七衛的態度。

盡管這麽多年以來,關西七衛對朝廷十分恭順,但是,到底是塞外邊陲的部族內附,防人之心不可無,一旦出了什麽差錯,那麽朝廷要承受的損失將是巨大的。

所以,天子的這道旨意,很明顯是要做兩手準備。

一方面暫時對案情保密,低調查案,另一方面,宣赤斤蒙古衛都督阿速入京,名為作證,實則恐是要看他對朝廷的忠心,必要的時候,或許也不排除扣留人質的可能。

更進一步的說,金濂此去甘肅,除了要查清案情,尋找證據,更重要的,就是要防止關西七衛生變。

這就是天子!

同樣是顧全大局,但或許是因為土木之役的教訓太過慘痛,如今的朝廷上盛行的是息事寧人,委曲求全。

但是天子不同,他老人家講公理,講道義,在遇到兩難的抉擇的時候,天子會做的,永遠不是忍痛放棄某一個人或事,而是憑自己的能力,生生劈出第三條路。

古人雲,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但天子偏偏就是一個,魚和熊掌全都要收入囊中的人。

這在朝堂之上,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事情。

但是,直到走出武英殿的門,老大人們才驚詫的發現,天子登基以來的樁樁件件,無不是這樣奇跡般的例子。

一念至此,他們懸著的心,也稍稍放下了幾分。

只不過,回望著高大的武英殿,眾人對視一眼,皆是看到了對方臉上的苦笑。

不出意外的話,如今的於少保,日子只怕不太好過。

就是不知道,這回挨完了罵,要罰幾個月的俸祿,回頭還是得勸勸陛下,換個懲戒的法子,於少保可是真的要靠俸祿過日子的,這一天天的罰了又賞,閑的折騰……

武英殿中,任禮的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朱祁鈺便讓一眾大臣都先行退下,不過,他唯獨留下了於謙。

此刻殿中諸人走了個幹凈,只有懷恩等幾個心腹的宦官在旁伺候著。

於謙依舊低著頭,但卻沒有坐著,而是侍立在旁,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禦座之上,朱祁鈺看著他,也沒有說話。

君臣二人就這麽沉默以對,良久之後,終於,還是朱祁鈺率先開口,問道。

“於謙,你可知罪?”

這句話聲音低沉的,而且直呼其名,一下子便讓殿中氣氛緊張起來。

應該說,這句話問的有些沒頭沒尾,但是,於謙卻顯然知道,天子在指些什麽,依舊低頭,但拜倒在地,道。

“臣辜負了陛下的信任與期望,深知有罪,心中愧疚難當,請陛下責罰。”

這話說的誠懇,但是,卻依舊聽不出有認錯的意思。

朱祁鈺輕輕的嘆了口氣,聲音中忽然頗有幾分感慨,道。

“於謙,你知不知道,朕有時候覺得,你真的該死!”

空曠的殿宇當中,青年天子用最平靜的口氣,說著最真誠的話,聲音回蕩四周,聞之便讓人覺得脊背發涼。

但是,於謙卻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他只是俯首一拜,沉默不語。

朱祁鈺倒也未在意,只是自顧自的道。

“方才在殿中,朕其實猜得到,除了關西七衛之外,你到底在猶豫什麽,可是,朕想告訴你的是,就像任禮的這樁案子一般,有些事情,埋得再久,它也存在,虛掩放任,不過得一時安寧,最終,必害人害己!”

於謙的神色有些復雜,他擡起頭,從進殿開始,頭一次直視著天子的目光。

在這道目光當中,他看到了冷酷和堅定。

而這,恰恰是他最擔心的事情……

沉吟片刻,於謙深深叩首,然後擡頭,終於是首次開口,為自己解釋,道。

“陛下,臣非不忠,更非有意辜負陛下,只是,如今朝局安穩,天家承平,朝中雖有別有用心之輩,但是終不過是跳梁小醜,陛下運籌帷幄,聖明英斷,區區宵小之輩,難成氣候。”

“如今整個朝堂,皆以陛下馬首是瞻,詔諭所下,無不遵從,朝野上下皆稱陛下有明君氣象,太上皇安居南宮,不問朝政,頤養天年,當此之時,陛下再掀舊案,難免令天家失和,內外猜忌,朝野上下議論紛紛,有損陛下聖德,此非臣所願見也。”